冰儿知道自己进了圈套,虽然恼怒,倒也想看看他们预备怎么折腾,也不言声,接过张妈递来的斧头和绳、筐之类工具,冒着早晨的露水上了山。
环着尚阳堡的山,当地人叫它“妈妈山”,走势不陡,但上下颇深,远一些的地方不是大河,就是绝壁,且内有野兽,一般人等闲也不敢过去,形成了尚阳堡牢狱般的天然屏障,山林间树木长得极其繁盛,松树、柏树、杨树、桦树、柞树在这雨水丰足的初夏时分,层层叠叠着各异而通透的绿色,以及地上各色的花朵、蘑菇,使得这流放之地,竟也有十足的风景可观。
不过冰儿没有那么大的闲情雅致,烧炭用的树木,必须是树干,虽不需要大树,但纵使砍伐碗口粗的小树,也是极费力气的活儿,伐下来后,为了搬运方便,还需稍加劈削,码好成垛,最后才捆扎起来,背下山去。仅仅一箩筐柴,就耗费了一个上午,冰儿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咕咕直叫,到了官庄,却见众人已经在清洗碗筷,不由大怒,丢下背篓到张妈面前质问道:“我的饭呢”
张妈暗自吞笑,嘴里失惊打怪地说:“啊哟忘记给你留了”
“那怎么办”
张妈带着掩不住的笑意说:“晚上早点来吃”说完去看柴,撇了嘴道:“一早上,你就打了这么点柴别说赶烧太爷炭敬用的炭火,给这里厨下烧火也不见得够啊”扭头喊:“李吴氏,把这担柴火挑到厨下去”
冰儿道:“厨下素来用的只是干枝”
张妈冷冷道:“也没啥区别。既然没有饭吃,你干脆现在再回山里做活吧,一来一回的,白花了多少时辰”
冰儿怒道:“我不去了皇帝还不差饿兵呢”
张妈欲要发作,倒是苏里图过来唱红脸:“诶诶,自然吃了再去做活儿。我那里多两个窝头,虽不得大饱,好歹可以耐住一时。”说着,冲张妈一使眼色,到屋里拿了两个冷硬的窝头出来,伸着手递给冰儿:“喏,来吃。”
这样的嗟来之食让人不忿,然而肚子实在饿得难受,冰儿读圣贤书又是个读得不透的人,从来不知道什么“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窝头,就着冷茶艰难地咽下了肚,哄得乱叫的肚皮不再发声了,心里却突地腾出难言的委屈来。吃完饭,苏里图再三催她继续去打柴,冰儿蹲在路边不肯挪窝,半晌问道:“现任的盛京将军是不是在盛京城内我有事要找他”
她全然没有想到唐博伦和苏里图已经把海兰察吩咐照应的事情揣摩得走了形,但苏里图却是大生警惕,轩了轩眉毛,试探问道:“你认得盛京将军”
冰儿答不出话来,就是这片刻的无言,让苏里图心里转了好几个心思,最后道:“你不要多想了,既然到了这里,现官不如现管,盛京将军也鞭长莫及罢”
冰儿无奈,只得又去山中,忙了半天,见太阳偏西,过了夏至日头长,已经苦苦劳作了近三个时辰,腰酸背痛,她虽是吃过苦头的人,毕竟这些年来养尊处优惯了,想想便觉得窝囊,然而尚阳堡如监牢一般,根本不指望能够出去,欲待写信求援,不知驿递里可能轻易给送,也是繁难的事情。怕天色晚了下山危险,只能趁着日光尚足,挥汗如雨地捆扎木柴,林间但闻虫声啾啾,时而过来一阵南风,吹走三分燥气,带来一阵松涛。又一阵风来时,冰儿隐隐听到凄婉如诉的声音,绵长而渺茫,似在天外降临,精神有些恹恹的她突然一震。
作者有话要说:
、盼重逢恩怨累重
然而举目四望,唯有风吹松涛的阵阵绿浪翻滚,伊人何处,仍是杳如黄鹤。
“业哥哥”
那个想起就倍感温暖的名字,牵得她嘴角一丝笑意,浑身的酸痛似乎也消失了大半。只是茫然地在原地站了半日,眼见着太阳落下西山,山间踩出来的小路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也没有看见那个人出现。
冰儿既有些失落、生气,又似松了一口气,背着木柴回到了官庄。
大家的晚餐也都用好了,好在这次留了一份给她。喝着冰凉的薄粥,咬着硬邦邦的酸菜梗,她竟然浑然不觉得难吃,淅沥呼噜下肚,只觉得胃里有些泛酸,却也顾不得。张妈过来,递过一叠衣物:“喏,每天晚上就数你手里清闲,虽说不会女红,学着缝补缝补总是可以。”
“我真的不会。”
张妈一努嘴:“喏,叫胡衍璧教你。”
好在心情不错,冰儿捧着衣服移樽就教,胡衍璧手把手地教了半天,终于教会了冰儿缝补了一件衣服。胡衍璧含着笑说:“瞧着你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怎么针黹上这么”
冰儿大大咧咧笑道:“我从小就不是这块料。”
胡衍璧笑道:“谁生下来就会的还不是慢慢儿学得的按说呢,淘小子出好的,淘姑娘出巧的,你呀,理当是个巧的。”
冰儿笑着轻轻一拧胡衍璧的腮帮子:“就你骂得俏”
胡衍璧笑了一阵,收了欢容轻声问道:“怎么突然把你派了做打柴的差事一般男人都嫌累呢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冰儿撇撇嘴道:“我也不知道。要得罪早得罪了,不知为什么突然调我的活儿只怕和我同屋的那位使绊子有关。不过我也不怕,反正能耐有限,做不完他总不好拿鞭子逼着我。真把我惹急了”
话却没再说下去,因着傍晚时那阵箫声,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甚至恨不得早上赶紧地来,好再到山林里寻这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伊人。
然而一夜乱梦却着实可怕。
冰儿早上醒来,已经是一身淋漓的冷汗,李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