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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 93(2 / 2)

乾隆长叹一声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宴。你自己保重吧,盛京将军很快会换,若真有什么烦难的事,就去找他,他不敢不护着你;或者写信给你舅舅。能帮你朕自然要帮你。真待不下去了,还是回来,就是圈禁,身体上不用受苦。你走吧。”

冰儿一时似有千言万语,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转身慢慢地离去,跟着她的差人忙把苇儿带来的马匹牵走。乾隆在后面静静凝视着女儿落寞的背影,她的步履在雨雪中似乎有点蹒跚。乾隆的眉不自地皱了起来,赵明海的伞伸过来给他遮雨,乾隆焦躁地一把挡开,突又意识到不妥,轻咳了一声,道:“走”

冰儿一路和发遣至盛京的胡家作伴。胡家原本也是书香门第,只因堂房的胡中藻触了皇帝的忌讳,胡中藻本人自是死罪,连累了一大家子老老小小、特别是这二房的十来口人一起被充发。二房的老太太已是六十七龄,只一子一媳二妾室,下面三个孙子,两个娶了媳妇,一起惨遭横祸,一个才方总角,任事不懂便已注定了今生了断在冰雪之地,还有四个孙女,两个嫁了出去未受牵连,只有十五岁的胡衍璧和八岁的胡衍莹两个女孩子还未字人,也将以红颜终老异乡。

胡老太太最疼惜的就是三孙女胡衍璧,与冰儿熟稔后,经常唠叨,说是自己眼界太高,一心要为胡衍璧找个门当户对、人品才学都能匹配的才子为偶,不想佳偶未得,先遭横祸,想来是可惜之至。每每说到这,胡衍璧总是颦眉扭身:“老太太老提这作什么我倒愿意这样陪着一家子受不过苦,大不了就是一死他不能让我好活,难不成还不让我好死”

胡老太太便抹着眼泪叹气,胡太太则劝女儿:“你也是好好的和老太太顶什么嘴”

胡老太太道:“你也别说她,做梦也是想不到今天的”

冰儿并不知道胡中藻一案与自己其实颇有牵连,只劝道:“人就是这样,主宰不了自己个儿。不过,都到了这步田地,坏是坏到头了,也不会再坏到什么地方去了,只会慢慢好起来。”

胡衍璧便感激地看冰儿一眼,转了笑脸对胡老太太:“可不是否极泰来么”

这一路走了一个多月才到了盛京,盛京在清代之前都称沈阳;清初,因其为太祖皇帝迁都发源之地,太宗皇太极便把沈阳改称盛京;入关后,盛京又为“陪都”,设户、礼、兵、刑、工五部,虽无实权,俨然一个小朝廷;盛京及周边建制如京师,康熙间以“奉天承运”之意,设奉天府,但不像其他行省设督抚,而以“奉天将军”为最高行政长官;乾隆十二年又改称“盛京将军”。然而盛京繁华远不如京城,境内更有四处谪戍流人之所,其中抚顺、威远堡用于安置一般人犯,铁岭、尚阳堡用来安置朝中获罪大臣、坐文字狱犯及政治犯等。宗人府依乾隆的暗示,将冰儿分到尚阳堡,苦是比威远堡苦些,但因其中人员多是文人墨客,风俗反而颇为雅致。

作者有话要说:小长假结束,悲催的时光又来了。

以后不敢保证日更了,把手里存稿发完,就得慢慢数格子了,还望看官海涵。

、一段苦楚悲异乡

其时,虽然已经算是开春,但一路向北行进,只觉得越来越冷,一连十数日都是风雪遮天蔽日,银白满地,行路极难。好容易放晴了,一行人达到目的地,胡老太太却病倒了。因还未曾谒见地方官员,驿站又怕过了病气不肯接收,一行人只能借住在当地民居,几个押解胡家的差人都是怨声载道,平白使了多少绊子,胡家把压箱底的一点碎银子都掏光了,亦换不来差人的几点怜惜。冰儿既然懂得医理,少不得自告奋勇帮胡老太太瞧病。

进了农户,只能借住在人家堆放柴草的棚子里,土墙房子只有一门一窗,都用棉纸封牢了,但墙上却有数道裂缝,冷风打着旋儿钻进来,室内便如冰窖般阴冷彻骨,胡老太太寒热大作,咳喘不停,躺在门板临时搭起的床上,自然也没有柴火、炭,只有胡衍璧拢来一些干枝,又问主家借了只火盆,好歹生起一盆火,稍稍地驱走了些寒气。冰儿呵了呵冻得通红的手,搭在胡老太太的手腕上,极力调息,在如呼啸般的风声中摸准胡老太太的脉象。半天,方道:“右寸浮紧,脉也细。”又看舌苔,心沉了沉,回望胡太太和胡衍璧等人,正想找个地方单独说,胡老太太伸手抓住了冰儿的衣襟,喘息着说:“金姑娘,你不说我也知道,人总有一死,我没什么好怕的,这时若是死了,倒也少了好多罪受。只是我不放心她们”

“老太太”胡衍璧第一个撑不住,跪倒在胡老太太身前。

胡老太太竭力抓住孙女儿的手:“别哭我是老不中用了,你们还小我们是牵连进来受罚的,若是蒙了大赦,总还有盼头你娘舅那里,横竖没有遭祸,将来”胡衍璧泣不成声,胡太太和两个姨娘也哭了,冰儿强笑着劝慰道:“瞧你们郎中还没有发话,你们倒先哭上了。老太太受了风寒,肺为邪侵,症状来得猛烈,但只要几服药,再好好调养,也没有大碍。”

正说着,柴草棚子的门突然“咚”地被撞开了,主家的女人披一件半旧的羊皮袍子,叉着腰恶声恶气道:“半夜三更嚎什么丧住在这里一点规矩都没有”转眼一见胡老太太气息奄奄的样儿,愈发憎恶:“啧啧啧真是晦气罢搞了个痨病鬼进了家门,我就说不让进门的么能有几个银子你们立刻给我搬出去我们家还有小儿,没的给你们的病气过了”

胡家上下虽是愤怒,却丝毫不敢说什么,最后,还是最懂人事的崔姨娘上前,陪着笑撸下手腕上最后一只银镯子,悄悄塞给那女人:“放心,不是痨病,只是受了些风寒,过不了人的。你担待我们也也难”

女人拿起镯子看看,又在口中咬了下,“哼”了一声,扭头走了。那扇柴门在风中吹得忽而南忽而北,冷风冷雪直灌进来,冰儿铁青着脸,上前狠狠地关上了门,嘟囔了句什么,却见胡老太太已经昏厥过去,暗道不妙,忙移近了火盆,又拿缝衣针烧红了在几个要穴上刺血,胡老太太一口气是缓了过来,昏浊的双眸盯视了冰儿几眼,似有千言万语要说,两片唇却颤抖难言,重重地喘了几口,冰儿忙安慰:“不碍的。老太太好好歇息,明天我出去看看有没有药。”胡太太、胡衍璧她们虽然心里痛楚难言,却不敢再大声哭泣,陪着一起劝了一会儿,各自归位睡了,却是谁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冰儿便和遣送自己的差人打了招呼,要出去买药,这是不合规矩的,那两个差人虽然不情愿,也不好说什么,犹豫了半晌道:“一刻钟,必须回来。否则,我们只好报官的。”冰儿感激地看看他,道:“放心”转身走进大风雪中。

等她回来时,已经是小半时辰后了,她手里拎着两包药,见押送自己的差人正等在门口,脸色黑沉,忙举起手中药包说:“不好意思,钱没带够,和药铺的磨了老半天。放心,我说要回来一定会回来”那差人双臂抱胸,过了一会儿方道:“算是白花钱了,你自己进去看吧。”让开道给冰儿,冰儿心一沉,加紧几步进了柴房,里面,胡家老爷和三个公子也在,都是呆若木鸡的样子,最小的男孩儿还不懂事的样儿,牵着他母亲崔姨娘的衣襟喃喃地说:“老太太怎么了老太太怎么不和我说话”风声中,稚嫩的童音格外显得清晰,胡衍璧默然无声地来到冰儿面前,捧起两包药,突然抱着冰儿的脖子就大哭起来。她凄楚的哭声把大家心里的苦楚都引了出来,柴房里一片哀声,连面目坚强的胡老爷也双泪纵横,跪倒在地向胡老太太的尸首连连叩头。

冰儿双眼含泪,正劝大家节哀,主家的女人又出来了:“不是我不体谅你们,刚刚过年也没多久,来这码子事儿实在是晦不谈了,我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但在我们家停灵我想你们也是书香人家,有这个道理没有”

自然没这个道理,胡家老小也明白,可是,胡老太太的尸首怎么办

“我说,借张草席,裹了扔后山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