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儿到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乾隆右手边那把紫檀木戒尺,尺半长,一指厚,没有上清漆,天然紫褐色木纹密密实实,光泽柔润,却叫她暗暗咽了口口水,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挨挨蹭蹭到前面行了常礼,乾隆见她两眼只是瞟那戒尺,有些好笑,但板着脸说:“一个月到了,今儿就考查论语,朕抽哪儿你背哪儿,错一处就是一板子,自己计数。”
“啊”
“啊什么”乾隆斥道,“你看看你哥哥兄弟们,四书还有个不滚瓜烂熟的”
“挨着背不行么”冰儿委委屈屈说,“我从来都是挨着背的”
“死记硬背有什么用”乾隆白了她一眼,“朕说怎么背就怎么背,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儿”
论语二十篇,冰儿只背到“述而第七”,一大半还没背熟,本来打算着挨着背下来,总归要背上半天,不定乾隆一累就放过她了,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倒好,可世事哪都如算盘般精确的,冰儿自知今天要倒霉了,只希冀着乾隆多抽查前面的,少抽查后面的,多抽查她会的,少抽查她不会的。结果第一句乾隆考的是“有德者必有言”,冰儿根本就没印象,咬着手指甲想了半天,乾隆不耐烦催了几次,她心一横猜道:“那个有言者必有德。”
“不对恰巧说反了有言者不必有德”乾隆道,“错了一处了你自己记着。接着往下还有一句。”
这一句凭空是无论如何猜不出来的,冰儿磨磨蹭蹭,乾隆却没那么大耐心,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冰儿的头,道:“两处”
冰儿叫嚷着:“不对一章里头的一处”
“朕说是两处就是两处”
“皇阿玛赖皮”冰儿低声嘟囔。
“嘀咕什么有胆子说就大声说”乾隆道。冰儿自然不敢大声说,一副认命的表情,低着头等着再考。乾隆这日倒是够闲,整整考评了大半个时辰,冰儿到最后已经头昏脑胀,背过的有些都记不分明了,西暖阁虽然放着不少冰块,她还是一头油汗,哭丧着脸站在地上。乾隆脸色也不好看,“啪”地合起书,站起身来,右手就抓起了桌上的紫檀木戒尺。
冰儿惊惶地后退了一步,抬眼望望乾隆。乾隆冷冷地看着她,声音轻、然而硬:“手伸出来。”
冰儿把手背到背后,本能地只是摇头,耳边声音略高了些:“伸出来”她知道躲不过,慢慢把手伸了出来。
“左手。”
冰儿这才发现她伸出的是右手,慌忙换了左手,乾隆一手捏住她的手指,稍稍用力向下一扳,那粉润润的掌心,微微带点颤抖,展露在他面前。“你自己计数的,该是多少下”冰儿顿一下报:“三三十七”
“胡说是三十九”乾隆见她还敢撒谎,更加有气,“竟敢欺君,再加五下”冰儿那神情几乎就要哭了出来:“皇阿玛,我没有想欺骗您我我心里急,记错了”“记错了也罚五下”
今儿乾隆一点情面不留,冰儿也只好认命,闭上眼睛,“啪”的一声,掌心像被火烧了似的,冰儿身子一矮,险些哭出来,睁开眼睛,正看着紫檀戒尺直挥下来,砸在掌心里,手心已经红肿了起来,乾隆却不留情,没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又是四下打了下来。冰儿实在痛得忍不住,手用力一抽,逃离戒尺的风声,藏到背后,见乾隆瞪眼,慌忙贴膝跪下来求饶:“再给我几天,我好好背书”
“手”
冰儿忍了半天的眼泪滴滴答答往下落,口中絮絮地求情,左手藏在背后,已经弯不了了,乾隆威胁道:“你是要朕叫人进来拿住你么”冰儿摇摇头,狠了狠心把左手拿出来,乾隆刚掰开她的手指,她已经哭出了声,乾隆见女儿掌心肿得和快要吐丝的蚕宝宝似的,半透明中带着浅青色,知道打得不轻,他毕竟不想伤害女儿,只淡淡道:“换右手吧。”
“要写字的。”冰儿抽抽噎噎。
“右手”一字一顿的,冰儿知道无法讨价还价,跪着把右手举起来摊平掌心,同样挨了狠狠六下,不过肿得没有左手厉害,想来乾隆稍留了点情面。打完,乾隆仍不叫她起来,盯着她似乎在想什么,好久方道:“还有三十二板子,怎么办”冰儿几乎绝望,忍着哭哽咽了一会儿,道:“那换个地方打吧。手疼得受不了了,万一”
乾隆本来还想改揍她屁股,见她可怜的样子,也下不去手了,只道:“书就在这儿,跪着从头到尾念两遍,念完再起来。”拂袖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再给你五天,朕再查你,还是背得这样儿,连这次的一并打”
作者有话要说:1此栏杆非日常说的栏杆,是衣服上镶的层层花边。话说作者对服饰细节神马的很有兴趣,但迫于专业所限,学习能力所限,只是略懂个半吊子。
虐得后妈吗
、理琐屑未识练达
纪昀和状元于敏中,一个选了翰林院编修,一个则是翰林院修撰,这职位,说是官,其实主要还是继续学习,所以谓“清要之职”,“要”指的是翰林院素来受人尊重,“清”指的是翰林院是清水衙门,穷得叮当响。
掌院学士阿克敦,是康熙四十八年的进士,宦场沉浮良久,几死复生,倒不失为忠厚沉稳之人,颇得大家尊重,他原本一身尚兼刑部尚书、镶白旗汉军都统等数衔,素来深为乾隆器重,不过自孝贤皇后去世时翻译册文犯过以来,虽然皇帝小惩之后,还是让他官复原职,但自己依然沉寂了很多,基本不再管部务,只在翰林院和年轻的翰林们读书谈道,栽培这些未来的国之栋梁。他见于敏中纪昀一正一谐,但都是才高八斗的人,心里倒也高兴,有心要好好栽培他俩。于敏中却总是愁眉不展,阿克敦这日得空,亲自叫来于敏中问道:“重棠,瞧你近来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难处么”
于敏中忙欠身道:“让阿大人担心了学生只是这阵还不大惯。”阿克敦笑道:“你是南人,这里自然不大习惯,京里柴米油盐贵,居长安,大不易啊。”于敏中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阿克敦鼓舞的目光下低头道:“我还是想外放。”
“风尘俗吏有什么做头”阿克敦道,“上回皇上见你写的文章,还赞你是个清楚人。就凭这份文才,将来亦是前途无量。到地方上去,天天忙着收赋税、打官司,不几年就俗了,好文章也写不出来了,再往上升迁又难。何苦”他见于敏中虽在点头,眉间一直未曾舒展,又道:“是不是日子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