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那里,最快得到奏报,冰儿骑马摔伤。赵明海自责不已,直向乾隆磕头请死谢罪,乾隆顾不得问前因后果,只道:“你这里暂缓再说,人伤得如何”
自然有御医派了过去,初步的诊视也报了过来:“说是鞍鞯尚未装好就骑了上去,那马发了性子,先是一个劲儿的颠身子,公主抱牢了马脖子,没给颠下来;接着马就绕着马厩疯跑,其间跨过栏杆的时候,公主没能抓稳,人直摔到地上,亏得反应迅速,就地滚了两圈,没伤着要害,胳膊折了,脚也扭伤了,肿胀淤紫,虽没有骨折,只怕也伤了筋骨。”
乾隆脸色黑沉,许久才道:“叫上驷院蒙古大夫赶紧给接骨诊治。接完骨再诊脉,看看有没有内伤。”
下晚冰儿才回到西苑,随行的御医先向乾隆回报了伤势,好在并无脏腑之伤,胳膊接好绑了夹板,脚踝也加了冰袋。乾隆过去看望,只见冰儿躺在床上,脸色雪白,嘴唇也脱了色,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早没了平时的神气儿。
乾隆原先想好问责的话全数抛到了脑后,站在冰儿床前半天,才说了一句:“还疼得厉害么”
“还还好。先正骨的时候,疼死我了。”
“活该”终于还是忍不住怒骂了一顿,“上次乱弄火器,没有打你一顿,让你记着教训,这会子朕都后悔死了赵明海和上驷院的人都说了不可以骑那匹马,你就是置若罔闻,自以为本事高强,什么都敢试骗得人家走开,自己去逞能怎么不干脆摔死了你,省得人为你操心呢”
忽闪着大眼睛,冰儿扁着嘴不说话,只一会儿,那眼睛里的泪,似无根水一样,一串一串往下掉,但嘴巴里倔强得一句认错的话都不说。
乾隆最恨她这副样子,自觉说了半天又是对牛弹琴,也怪自己关心则乱,全无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气哼哼甩了门离开。
然而第二天晚膳后,御医的奏报让他有点心惊。
“怎么会发烧、咯血”
“回皇上的话,怕是摔下来时受了惊吓,正骨时太痛,又出了一身大汗,冬日里外头极冷,两下里一激,就酿出病来。”
“咯血要不要紧”
“咳嗽时痰中带血,不算很厉害,不过公主年纪尚小,身子未到最健旺的时候,臣亦不敢大意。”
乾隆点点头,好言慰勉太医用心施治,不可大意,回头却心里气恨,一股无名火在心头乱蹿,正好一个小太监服侍他更衣时居然拿错了他指定的花色,正好撒气,被一顿板子打得死去活来。身边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屏息凝神仔细服侍,乾隆推开身前厚厚堆着的折子,读了两卷书,心里才疏散了些,然而折子还是看不进去,又传值班的太医来问话,得知冰儿烧退之后,略略放下心来,命人传了话,到后面偏殿里去看望冰儿。
未曾进门,先闻一阵剧烈的咳嗽,里面乱哄哄一片嘈杂声,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只有冰儿尖锐的高声入耳分明:“我不要吃拿走”
苇儿略带哭音的哄劝声传来:“您看,痰里面又有不少血丝,太医说,这可不好,不服药,要是转了”她怕说出来有忌讳,及时噤了声,冰儿却没什么好怕的:“还怕转了痨症不成我才不怕,太医院这些混帐行子,开些吃不死人的药方子,你听他们鬼扯哎哟”
乾隆不待通传,要紧推门进去:“怎么了”
冰儿和一屋子人怔住没了声音,好一会儿冰儿说道:“刚才碰着伤的地方了。没事。”
乾隆到冰儿床前,见她脸色还是苍白没有血色,原想训斥几句,终究没有忍心,坐在她身边关心地问:“怎么又咯血了”冰儿虚弱地点点头,这时,苇儿捧来一碗汤药,边吹着气边放到冰儿枕边小几上,觑觑乾隆想说什么又没敢。乾隆不等她说,捧起药碗用小匙搅了搅,舀起一勺送到冰儿唇边。冰儿吓得一缩,乾隆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冰儿闪闪眼看乾隆,有些吞吞吐吐地说:“做皇帝的,也会给人喂药么”
乾隆一怔,一会儿才笑道:“朕是皇帝,可也是人,也是父亲,做父亲的给女儿喂药,有什么好奇怪的少说话,会伤元气的。来,快把药喝了。”
“父亲”冰儿小声念叨着,乾隆眼见她并没有挨骂,泪水还是一颗一颗从眼睛中滑落下来,大为惊诧:“你到底怎么了”忙把药碗放下,紧张地盯着冰儿。
“我好后怕。”冰儿说,“当时我要是真死了,这会儿还会有父亲给我喂药的机会吗”
乾隆原有示恩之意,可万没想到喂药竟会惹得冰儿如此伤感,心里莫名的一痛,道:“这有什么你好好养伤,身子调养好了,朕自会再加恩赏。”
“我不要。”冰儿摇摇头,泪水还在她苍白而精致的小脸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