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道:“你是说慕容敬之他以后不是你阿爷了,不能叫错了,皇上会不高兴的你称他养父吧,也不枉他养育你一场。”
“他怎么样了嘛”冰儿十分性急。
傅恒无奈道:“审他自然还是刑部来,我只是问了关于你的事。他谋逆重罪,总难轻处的。你不想知道皇上他是怎样一个人”
“那他会怎么样”
傅恒一愣,知道冰儿讲的“他”不是自己讲的“他”,勉强摇摇头道:“我不知道。”见冰儿已经眼含热泪,嘴扁扁的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忙警告她:“你仔细见皇上可不能哭”
“我不要见皇上我要见阿爷”
由不得她“要不要”,骡车到了神武门口。傅恒先跳下车,入宫手续重重,丝毫不得懈怠。回身,他看看冰儿,柔声道:“先下来吧。”冰儿只是摇头。傅恒无奈,上车把她抱了下来,见冰儿还在挺着肚子、舞着双手挣扎,哄她道:“你养父的事我不知道,可皇上知道,你到时候亲自问皇上就是了。”冰儿果然不挣扎了,抬头望着傅恒:“真的”
傅恒点点头,冰儿伸出小拇指:“你跟我拉勾”傅恒哭笑不得,见冰儿又生警惕的样子,暗道这个小丫头倒是眼里不揉沙子的精明主儿,只好也伸出小拇指勾了勾冰儿细巧的小手,小手粉白,手背上还带着酒窝,傅恒暗道,姐姐一定会喜欢这个女儿。“好了,走吧。”傅恒在前面引路,一边还教着冰儿见驾的规矩,可此时冰儿哪里还听得进去,鄂尔泰家的园子已经够美了,和御花园比起来不啻云泥之别,早春的御花园,珍奇的花木正是绽开新绿,早吐馨香的时候,虽说不上姹紫嫣红,但满眼绿色之余,藏着无数色彩缤纷的花儿们,春风尚寒洌,却吹来阵阵清爽的花木香味。
御花园也并不很大,一会儿冰儿便觉两旁宫墙压迫而来,天空蔚蓝,在此只窄窄一道,时有宫女太监从永巷那头过来,见到傅恒和冰儿都躬身退到一边,低头弯腰,不敢直视,冰儿不由回头要瞧,傅恒笑道:“都是这样的,以后你就惯了。”冰儿问:“以后我到大爷家也要这样子吗”
傅恒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冰儿的意思,笑道:“以后你到鄂家,他们要这样子了。”
冰儿犹疑着斜着眼睛乜傅恒,傅恒更觉好笑,眼见要到养心门,停下步子为冰儿理了理衣襟:“先见皇上,再见皇后。还记得见皇上要怎么做吗”
“单嬷嬷教了好多遍了。”
傅恒点点头,到养心门前,一个太监满脸堆笑小步急趋过来:“哟,十爷2您可来了”一眼瞥到冰儿,脸上笑意更浓:“小主子也来了啧啧啧,不是玉女似的万岁爷准保喜欢”
冰儿听他声音尖细拖长,又带点沙哑,十分古怪,不由倒退两步,傅恒也只淡淡一笑,并不与太监多言,从腰间取一块绿头牌子,道:“为我递牌子吧。”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可冰儿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她小小的心思恰如一团乱麻,异常混乱,正寻思着问阿爷的事,刚才那个太监从里面小跑步出来,一扬嗓子道:“宣二等侍卫傅恒觐见。”随后换了谄笑:“十爷,皇上正等您呢您请”
养心殿是皇帝正寝,亦是处理日常朝政的地方,傅恒熟门熟路,带着冰儿直到西暖阁中。短短几步路,冰儿的心“怦怦”直跳,养心殿光华内蕴,并不是想象中的大富大贵、光彩夺目的样子,一个宫女挑开枣红色缂丝盘金门帘,见冰儿时脸带笑意。傅恒先走了进去,拍下马蹄袖,左脚一步上前,右膝弯曲触地,先请了个极漂亮的安,然后起身退步,又是双膝跪地,解帽磕头。磕了三个头,里面人声音带着笑意:“不必大礼了。人带来了”
“是”傅恒回头看看冰儿,冰儿却愣在门口不知所措,还是那个掀门帘的宫女,含笑轻托着冰儿的手肘,微微一点头示意她上前。冰儿脚步滞重,西暖阁光线恰好,不明不暗,她却总觉得面前亮晃晃的刺眼,后来才明白是面前那人的衣服:明黄色常服,织金绣龙,金黄色腰带上缀着珍珠和玉;貂绒的帽子,帽顶三层金龙,散镶东珠。而那人的脸,藏在金碧辉煌中,反显得有些看不真切。
冰儿眨眨眼睛想仔细看看,却听到傅恒压低的声音:“忘了”带着警告的意味。冰儿警醒过来,手忙脚乱照着单嬷嬷教的礼节蹲了下去,身子一个不稳侧了一下,忙伸手撑了下地才平稳,嘴里结结巴巴的:“恭恭请皇上圣圣安。”
那边那人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冰儿蹲得脚酸,抬头看看那人,却见那人也在看她,下颚微昂,唇边是微笑,眼神极有穿透力地瞧着自己,那人轻声道:“起来吧。”
冰儿又用手撑了下地才站起来,瞧瞧上头那人,知道他是自己的父亲,可丝毫没有亲切感。
对于乾隆而言,这个女儿也丝毫没有亲切感,眉眼里瞧着有点像皇后富察氏,可神情里没一分相似,她的眼神直直的、硬硬的,如受惊的小鹿满是警觉,颊上也没有皇后惯见的温和微笑,嘴唇紧抿,尖尖的下巴也绷着。乾隆道:“傅恒,你先跪安吧。朕带她去长春宫。”
冰儿见傅恒打千请安后退了下去,突然被孤寂和紧张攫紧了心脏,目送傅恒离去再回头,只见乾隆稳步走向她,冰儿只觉得手开始发凉,想逃又逃不开,乾隆离她还有几步时停下了步子,问:“到长春宫还有段路程,你走得动么”
冰儿愣了下才意识到在问自己,只是点点头。乾隆倒也不计较她失礼,微笑了一下绕过她向外走去,西暖阁外伺候的太监宫女忙互递一个眼色,拿衣包拿座椅的、端壶端食盒的,有条不紊紧紧跟上。冰儿见人都往外走,不知道自己怎么办,还是那个打帘子的宫女,轻轻推了她的肩膀一下,冰儿只好也随着众人向外,到了养心门外,乾隆正在等她,冰儿忙几步跑上去,太监宫女为她让出道,冰儿到前面时又迟疑,乾隆道:“你在怕什么呢皇后又不会吃人。”语出觉得自己说重了,轻咳了一声,笑着抚慰道:“别紧张,以后你就熟悉了。”
养心殿到长春宫并不远,冰儿却走了一身汗,长春宫门口,皇后带着几个随住的贵人常在等侍立迎接。乾隆紧走几步上前,柔声对皇后道:“说了叫你不要出来吹风的,要再着了风可怎么好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皇后笑道:“这春风暖得很,我倒也要多出来动动。”眼神转过来,寻找到藏在背后的冰儿,皇后脸上是极柔润的微笑,伸出手来:“就是你吧来,我瞧瞧”
皇后三十出头的样子,洁白如汉玉般的脸,修得细细的长眉,梳着家常的两把头,除了挽发的玉扁方外,乌压压的发丝上,只插着几朵通草像生花儿,身上是藕色锦袍,罩着石青坎肩。她伸来的手,纤长白皙,指甲上未染蔻丹,也没有像鄂容安妻子一样留得极长,只中指上戴一枚鸽血红的宝石戒指,愈发衬得肌肤胜雪。冰儿不由自主把手伸了出去让皇后握着,只觉得柔软温暖,皇后道:“你的手怎么冰凉”看到冰儿脸上,鼻尖额角都是细密的汗珠,皇后不由一笑,掏出手绢为她擦了汗,带着她进到暖阁。
“我这里头暖,地龙还没有熄,你把外头大衣裳宽了吧。”皇后对冰儿道。
早有人服侍乾隆宽了外面的褂子,冰儿左右看看,伸手到领口解纽子,那镀金的纽子却甚滑,怎么解都解不下来,鼻尖上又冒出细汗来,一个小宫女上来帮她解开了纽子,宽解外头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