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都城南有一条小巷,叫做杏花巷,因在巷口种有一株百年老杏树而得名,巷子不深,只住了三户人家,都是高门深院,占地在五六亩以上,看得出都是大户人家。
其中最里面的一栋宅子原本是江都郡长史刘秉原的私宅,后来刘秉原率家人逃回吴郡老家,李密便将这座宅子赏给了内史令邴元真。
如果论魏国的大臣资格,邴元真可以称得上是元老中的元老,当年他和翟让一起逃入了河泽中建立了瓦岗寨,连单雄信的资历也比他浅。
在李密和翟让的对立中,他属于中间派,后来改为支持李密,一直得到李密的重用,成为李密手下的第一谋士文臣。
但月满则亏,在李密放弃中原重大决策中,他主张联合唐朝抗隋,而李密却最终采纳了房玄藻东退江南的战略之策。
也就在这次路线之争中,李密发现他收受了唐朝的贿赂。最终引发了邴元真的地位危机,尽管李密没有因为他收受唐朝贿赂而杀他,但明显不重用他了。
在迁来江都后,封他为礼部尚书,手中无权无兵,无法参与军机决策,整天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令邴元真极度郁闷。
正是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邴元真借口旧疾发作,三天两头请病假。不理政务,李密也不管他,随便他来不来上朝。
今天李密去江阳县视察仓库了。邴元真照例称病躲在家中,在家也没事,无非是看看书,喝点酒,他平时没有什么雅好,不过他有一个最大的兴趣爱好,那就是躲在密室里数他的金银财宝。
邴元真的贪财在从前瓦岗军中便出了名,这么多年来他着实为自己攒下了一笔不菲的财富。
他深知土地保不住,铜钱拿不了,所以他把历年来得到的钱财都换成了黄金和珠宝。一共五大箱子,他人到哪里,箱子就到哪里
此时,邴元真便躲在书房内室,眯着眼一锭锭地数他的黄金。一共四大箱黄金,八千多两,还有一箱珠宝,这便是他所有的财富,每天他都要数一遍才能安心睡觉。
房间里光线昏黑,没有窗户。门被反锁着,地上摆满了近两百饼黄金,每饼重五十两,邴元真盘腿坐在榻上,轻轻地抚摸着一锭黄澄澄的金子,这种沉重的实在感给了他巨大的心理满足。
“老爷”
这时外屋传来了他妻子的呼唤声,尽管妻子可以进入他的书房,但她在这个时候出现,还是令邴元真极为不悦,他脸沉了下来,语气凶狠地问道:“什么事”
“有上茶人来了。”
这是他和妻子的一个暗语,上茶人就是送礼人,也就是有人送礼来了,这个消息令邴元真脸色稍霁,来不及收拾黄金,他便将黄金放在地上,开门出去,吱嘎一声,内室的铁门关上,他用一把拳头大的铜锁将铁门锁死,钥匙小心地放在怀中,这才问妻子道:“人在哪里”
“在客堂呢”
“嗯”邴元真重重哼了一声,快步向客堂走去,走在门口,他又回头警惕地看了一眼妻子,“你出去吧书房门我也要锁上。”
他的妻子无可奈何,只得出去了,邴元真把书房门也锁上,这才放心地向客堂去了。
其实从前邴元真也并不是这么贪财,他胸中也有抱负,也渴望能辅佐明主做一番事业,但他辅佐了李密,始终未能实现他的抱负。
在李密的刻意打压下,他开始沉沦了,看不见仕途,看不见希望,这便使得邴元真心中黑暗的一面渐渐吞噬了他,使他变得贪婪、庸俗而唯利是图,瓦岗军的军师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一个残破的躯壳。
这也是人性使然,多少有才华的人在屡遭挫折后渐渐地失去了信心,变得庸俗愚蠢,才华渐渐黯淡褪色,邴元真无疑就是其中之一。
邴元真匆匆来到了客堂,只见客堂里坐着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皮肤稍黑,看起来精明能干,眉宇之间又带着一丝文质彬彬,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但邴元真的目光却落在他脚下的一只皮袋上,皮袋里看起来装了什么比较沉重的东西,这会是什么邴元真脑海里跳出了十几锭白银和黄金,会是这两种宝贝吗
“让这位仁兄久等了。”邴元真走进房间拱了拱手,这个人他不认识,也从未见过。
来人也站起身笑道:“在下姓王,名顺元,河北魏郡人,第一次上门,打扰邴尚书了。”
“好说”
邴元真在主位上坐下来,又忍不住瞥了一眼皮袋,笑眯眯问道:“王先生上门有什么指教吗”
“指教谈不上,其实我是来给邴尚书送一封信。”
送信
邴元真就仿佛一脚踩空,心中涌起一种深深的失落感,不是来送礼,而是来送信,他脸上的嫌厌之情也克制不住了,板着脸冷冷道:“送什么信”
男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推给了邴元真,“你看看吧”
邴元真拾起信。一下子愣住了,信皮上写着:致大隋尚书令楚王殿下,这好像是他的笔迹,邴元真迅速看了一眼男子,心中紧张起来,手忙脚乱地将信拆开,他匆匆看了一遍。惊得他啊一声叫了起来,眼睛蓦地瞪大了。
这竟然是他邴元真写给杨元庆的投降信,言辞卑谄。愿意献出江都和李密的首级,后面还签着他的名和印章,无论字迹和印章完全就是他的手笔。简直毫无疑问,可问题是他什么时候写过这么一封信
“你这是诬陷”
邴元真青筋暴跳,眼睛愤怒得喷出火来,他猛地将信撕成碎片,“走”他一指大门吼道:“给我滚出去”
男子却不慌不忙,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微微笑道:“不知道李密看到这封信会是什么感受”
邴元真一把夺过信看了看,他顿时腿一软,重重地坐在榻上。竟然和刚才的信一模一样,半晌他才喘着粗气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邴尚书,你好歹是一朝尚书,到现在为止,连我的身份还想不到吗”男子冷冷淡淡道。
邴元真盯着他。一阵咬牙切齿,“你是隋朝的探子”
“我当然是,隶属于隋朝内卫军,不过我是一名文职军官。”
说到这,他又取出一封信,放在他面前。“这是另一封信,是楚王殿下给你的信。”
邴元真瞥了一眼信,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是假信”
“是真是假,就由邴尚书自己判断吧”
男子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