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孰料朱放鹤对庙堂纠纷只字不提,见了面就问道:“贤弟你本是少年得志,猛然遭受谗言,如今罢官弃职,这心情悲愤不悲愤愁苦不愁苦凄楚不凄楚忧伤不忧伤哀怨不哀怨抑郁不抑郁烦闷不烦闷困顿不困顿”

李佑莫名其妙,放鹤先生问的这叫什么话怎么好像专门期待着别人倒霉似的

不过貌似他自从罢官后,心情不但不悲愤愁苦凄楚忧伤哀怨抑郁烦闷困顿,相反还挺舒畅痛快不知朱放鹤问这些作甚,简直没法回答。

见李佑语塞,朱部郎摇头晃脑道:“自古以来,忧愤出好诗,愁苦出名家,你现在应当心有戚戚然啊,有无佳作出世今夜求闻以飨我等耳目。”

李佑继续无语,出这么大事,自己确实忘了抄诗纪念。再一想,写不写诗真无所谓,如今他不需要靠写诗来帮助扬名了。

但看着朱部郎这个诗迷满脸期待的样子,李佑只好酝酿片刻,口占两首,题曰帝都感怀二首,写尽愁苦郁闷之意。

其一:“岁岁吹箫北燕城,西园桃梗托浮生马因识路真疲路,蝉到吞声尚有声。长铗依人游未已,短衣射虎气难平剧怜对酒听歌夜,绝似中年以后情。”

其二:“似绮年华如指弹,宦途唯觉醉乡宽。三生难化心成石,九死空尝胆作丸。出门无奈愁直视,登高有意愧旁观。升沉不用君平卜,梦里故园垂钓杆。”

朱部郎细细品读过后,长吁短叹,唏嘘半晌。果然不愧“李佑出品必是华章”,即兴而作的两首七律充满忧愤之气,叫人心怀激荡。最后默默地记下两首诗并告辞。

门外临别时,朱部郎忽然说:“你可晓得我为何半夜来访那是因为白天你这里太热闹的原因。你方唱罢我登场,主人家喜洋洋的端坐堂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恭贺主人家升官发财青云直上。”

李佑一时不明所以,放鹤先生今晚说话,似乎总是叫人摸不到头脑。又听朱部郎叹口气道:“诗为心声,既然你能写出如此精彩的忧愤之诗,那就照着做罢。贤弟,你要忧郁点才好”

说罢朱部郎飘然远去,但他的话十分有内涵,可谓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李佑幡然悟到,自己表现的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哪像个“遭遇谗言被迫丢官”样子。

演戏也要演的认真一些,技术可以业余,但态度必须端正啊,自己现在明显就是态度不端正你敷衍观众,观众就会敷衍你

再说别人来拜访自己,多半也是要从自己这蹭点不畏阉宦的声誉,再这样下去,都要成文官集体过节日了。

上辈子的经验表明,本来很严肃的事情,若成了过度娱乐化的狂欢,那结果只能是变成别人眼中的小丑。就像归德长公主昨日拜访时说的,挂冠杜门就要有个挂冠杜门的样子

真想不到,为人豪放疏狂的朱放鹤先生也有如此心思细腻的时候,李佑不禁感叹不已感动万分,这就是那传说中的良师益友哪。

从次日起,李佑便对外称病,闭门谢客,一般不再见人。正如朱放鹤先生所说,要有忧郁受伤的样子才好。不然被罢了官还喜气洋洋的,传到天子耳中,如何能让天子消气

但声明是这么声明,只表示不在家见客的态度而已。李佑却不得不出了门,他要亲自去慰问遭了廷杖的陆元广陆大使。收个有悟性好使唤的小弟不容易,不能寒了人心。

陆元广这次挨的廷杖,可不是上次李佑那样浅尝辄止两棍子完事,乃是实打实的几十下,受创不轻,当时就昏了过去。据说还是卢阁老动用自己的仪从,将昏迷中的陆大使送回家的。

陆府在崇文门外的南城,距离宣课分司不远。陆元广不缺银子,南城比起内城算是地广人稀,也不缺地皮。所以这陆府比李佑宅邸要大,也要精致。

到了陆家,李佑被引入内院一处堂中,又进了卧房,便见到陆元广趴在暖炕上,炕头有本书展开。

李佑打量过,虽然陆元广重伤在身,但面色却显出几许亢奋,堪称是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声音也洪亮的很。

对此李佑心知肚明,大概是被“景和天子第一廷杖”这个荣誉给刺激的,此人虽然只是最低级的杂官,但还是有挥之不去的文人气啊。

他这个荣誉,足以和李大人那有些取巧的“景和朝第一廷杖”成就双璧争辉,做过这一场,以后没有人会以普通九品杂官看待他了。

李佑坐在炕下的椅子上,与陆元广寒暄几句,正要深谈。却有个红袄妇人迈着小碎步冲进房中,打断了两人谈话。

这妇人望着李佑神情不善,问道:“当面的可否就是那李大人”

李佑点点头,红袄妇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嚷嚷道:“我家夫君以前做官稳稳当当,平平安安。自从认了李大人你,就像中了邪,受苦受难不说,前两日居然又被打成这般模样,叫人心惊胆跳到如今连个官都没得做了,妾身求李大人行行好,不要再祸害我家了”

原来这是陆夫人,李佑咳嗽几声,尚未答话,陆元广先大怒了。他支起身子望向妇人骂道:“无知蠢妇你知道什么滚出去”

被丈夫骂了一通,陆夫人捂脸哭着出去,陆元广又对李佑道:“李大人休要听她胡言乱语,我以前从未有过资格踏足庙堂事,更不敢想青史留名,今次能以卑微之身有此殊遇,此生无憾矣。”

想起陆夫人那句“如今连个官都没得做了”,李佑对陆大使问道:“你的官位没了”

“效仿大人你,我也辞官了。”陆元广答道。

李佑大惊,“你没这个必要,何必如此意气行事”

“这是为了自保。”陆元广解释道:“我触怒天子,又是背弃段公公,难保不会被贬谪到边荒。说句实话,在下有家有室,不想拖累家室受苦,故而先行辞官。既然已经不是官员,朝廷就没法贬谪我了。不过好歹有举人功名在手,等到风头过去,还要求到李大人你帮忙补个官位。”

李佑越发觉得自己慧眼识人了,想了想,便赠诗一首给陆元广,以梅比人。诗曰:“耐得人间雪与霜,百花头上尔先香。清风自有神仙骨,冷艳偏宜到玉堂。”

得到李佑这样注定要名垂后世的“诗人”赠诗,陆元广激动浑身颤动,结果伤口迸发,又昏了过去。

在陆夫人的白眼中,李佑灰溜溜的离开了陆府。回到家里已经是午后。李佑猛然闲下来,发觉自己还是有点坐不住,毕竟一直忙忙碌碌的成习惯了。

在书房发呆时,忽然听到门子来报:“朱部郎到访,一定要见老爷。”

这叫李佑纳闷无比,放鹤先生昨晚刚来过劝谕自己,自己也听从了他的意见,怎么今日又来不过别人可以不见,朱部郎这样可以划到好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