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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放鹤苦笑着说出一句名言:“莫须有。”

莫须有就是或许有这大概是朱部郎所能吐露的最大尺寸了。

李佑又想起兵部尚书迟迟不定的事情,说不定也是天子统筹考虑在内的。不由得议论道:“天子年不及弱冠,时间在他这边,根本不用急,应当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如果刚刚亲政,便如此操切心急,未免让群臣生了警惕之心哪。”

朱放鹤也叹道:“朝堂争斗虽然常见,但前番刚与太后争过一场,又逢年终岁尾,人心思定啊。对了,在年终前,派往南京查访盐案的钦差要回京,天子还等着这个。”

单纯从技术角度,李大人给天子这次举动打了九分。

天子利用彭阁老空前孤立的时机,借势而为的出手罢掉不大不小不至于朝廷震动的常侍郎,然后迅速用亲信补位。此后便进可攻退可守,放出风声观望众臣态度,再相机而动。

以两淮盐案为武器,至少可以压制住徐首辅不敢乱动,同时等同于悬在户部之上的利剑。

这彭阁老真成大厦将倾态势了,谁都想从他身上挖一口好处,出现颓势不要紧,但人人都以为他已经衰颓那就要命了。

李佑敢断定,如果彭阁老真黯然去职,又空出大学士位置。那肯定是白学士再以刑部左侍郎迁户部左侍郎,然后入直文渊阁,补上大学士空位参赞机务。

但技术归技术,技术之上还有其它因素。现在满朝真的是人心思定,不想生事,天子作为观棋者便足矣,又何苦非要亲自下棋。

打个比喻,对于满朝重臣而言,刚刚亲政的天子才新入朝堂的外来户。无论在哪里,一个新人过于张扬,势必会引起老人反感,这无关乎立场和道德,是人性的本能反应。

这也是李大人被袁阁老奏请免朝参,无论敌友都有莫名喜闻乐见之感的原因,也算他抢班夺权付出的代价。

李大人忽然觉得,他被赶出朝堂,没有当上天子近臣,如今看来反而是好事,现在的天子,远远称不上成熟。更何况若是天子此时让他出动当打手,他怎么办

不过李佑还有一点很疑惑,以他目测,天子没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水准,这超常发挥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朱放鹤只说了三个字,“段知恩。”

李大人闻言不由得感慨连连,太监影响天子,果然比文官有先天优势,这就体会了一次。

放鹤先生又举头痛饮,连灌了几口酒,才道:“难做难做”

李佑同情的给朱放鹤满上,不用问也知道,朱放鹤作为天子信重的远亲宗室,只怕也被天子使唤去做一些小动作。

但朱放鹤乃是科举探花,经历是标准的读书入仕道路,文化心理上更近似于士大夫,所以内心才会矛盾,连说几个“难做”。

李大人忽然体悟到伴君如伴虎的深意。将君理解成虎是最粗浅的境界,其实真正的虎并非这个君,而是围绕着君产生的权力博弈

而且,庙堂之上君臣之间的权力博弈往往是没有退路的,不会再有更高层次的大人物控制局面。

他便很直白的对朱放鹤道:“本官远离朝堂,幸甚幸甚。你说的这些,听过就罢,似乎与我关系不大。倒是你要当心了”

说到这里,李大人不禁有点沾沾自喜。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这段时间离开朝堂,恰好躲开这一次,不知少了多少麻烦。

朱放鹤支着桌子答道:“谁说与你没有关系,你以为我耐着性子与你说了这许多,是奉谁之命”

放鹤先生不胜酒力,宿在了此处,而李佑则要回家。老鸨殷勤的将李大人送至院门外,李佑随口问道:“不知玉玲珑落于谁家”

“是翰林白学士,倒也算得才子佳人珠联璧合。”

第六集名震京师第519章内市偶遇

在回去的路上,李佑脑中闪过当初许次辅和卢阁老与他说过的一些话

廷推五城提督御史时,有个废掉首辅的机会,但许次辅放过了。对此许次辅的解释是:如今处于交替时期,天子又是少年,喜好兴趣不见得定型,朝臣也没有摸透,而且天子早晚会有自己的洗牌想法。所以在天子亲政初期当首辅风险很大,别人可以躲开不与天子正面相对,但首辅躲不了。

他李佑打了晏尚书闷棍,将卢老大人送上大学士之位,对此老大人在私下里苦笑连连。也对他说过:太后毕竟不是正牌天子,有许多先天不足,这十年来朝臣习惯了弱势的太后,这回碰到真正的天子,只怕要有个适应期,这时出头未见的是好事。

朱部郎与两位大佬还真是有差距,李佑比较之后暗道。两位大佬早早就从不同角度对当前状况有所预见,并有意识的规避风险,而放鹤先生事到临头才为此发愁,这就是水平高低的区别了。

却说在次日,那崇文门宣课分司大使陆元广在司中将今日事务略略处理过后,便进城望大明门而去。盖因李佥宪的五城总院衙署在地标物大明门之西的一条无名的幽静胡同里,据说李佥宪已经向工部申请将此处命名为总察院胡同。

陆大使在五城总院衙署仪门门房处,按着规矩递上名刺,并同样按着规矩附带红包若干。

李佑这些年来的专用门官就是那使惯的张三,一直没有换过人。

张大爷不动声色的、熟稔的将红包没入袖中,并很专业的在刹那间掂出了分量,脸上便露出一丝笑意,按照自家老爷“服务热情”的要求,对陆大使道:“这位大人,来得不巧,我家老爷眼下不在衙中。”

陆大使抱拳为礼道:“敢问佥宪去了何方何时回转”

张三如实答道:“今日逢四,是宫中内市开启之日,我家老爷亲自去坐镇维持了,至少要到午后未时才可回衙。”

陆元广感慨道:“佥宪老大人身居高位,尚且亲力亲为,真是为国效力不辞辛劳,我辈之楷模也。”

“是极是极,我家老爷向来是勤于公事的,天南地北有口皆碑。”张三自豪的说。又寒暄过几句,陆元广便告辞离去。

既然今日李佥宪不在,那便明日再来赔小心陆大使边想边走。待要出大门时,却迎头碰上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吕家的家主吕昭节。

年初陆大使上任时,西商几个头面大人物联合做东招待过,所以陆大使识得吕老爷,见到人便问候道:“吕员外许久不见,这是要哪里去”

吕员外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行礼道:“见过陆老爷。犬子不争气,陷入总院至今也不得脱身。托人捎过话,李佥宪满口答应却始终不放,愁煞人也。”

都闹到吕家敲登闻鼓了,陆大使如何能没有听过,闻言便讶异道:“听说只是口角小事,到如今还没有放人李佥宪不在衙中,你这趟算是白跑了。”

目送吕员外离去,又想起自己,陆大使忽然打个冷颤,不详的阴影笼罩心头。

从吕家的事可以看出,这李佥宪报复心有多重,自己抓了他的同乡,在他亲自来要人时一点认错表示也没有,这很不妥当啊。

虽然最终给李佥宪面子放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