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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该做的杂事都做完了,终于到了最考验决心和意志的时刻。李佑深深吸口气,将手里文书交与随身河工,吩咐道:“抄写数份,快马张贴于泗州各处城门,另送州衙一份,命州衙胥役敲锣宣示。”

河工神色凝重的应声而去。

半个时辰后,这份堪称简短的告示就出现了泗州城门处。“现查得,泗州正堂王某指使马姓奸徒趁夜黑时分掘祖陵大堤,致今日清晨溃堤,洪水漫至祖陵墙下内堤,祖陵危在旦夕之间。为保龙脉无虞,将于初十午时决泗州城西大堤行洪,内外百姓可暂避至盱眙,待洪水消退再回归本乡。”

本来是没有最后一句的,但是海公公看过后,提笔加上了“待洪水消退后再回归本乡”这句。

朝廷钦差李大人下令要决堤泄洪了整个泗州城顿时热闹起来了,是的,仅仅是热闹,而不是恐慌。

这完全出乎李佑预料,他本以为要引发一片大混乱,就像上辈子灾难片里看到的逃难镜头一样。

而且他还准备了洋洋洒洒数千字的发言稿,收买了俞家村几十个壮丁护身,并想着若是遭到本地人聚众抗议时如何化解。另外策划了逃生路线,如果被围攻就跑到河对面祖陵那边去。

孰料泗州百姓面对洪灾忙而不乱,也没功夫来找李大人这个罪魁祸首抗议,他的准备工作全白费了。

这些百姓只是低头抓紧时间收拾家当,背着锅碗米袋细软箱笼孩子,有车的上车有船的上船,没车没船的走路,一家一族的成群结伙向东而去。

幸亏盱眙高地距离泗州城不过十里,逃命也不用太累,不然两天就想疏散百姓很困难。

对于李郎君的疑惑,同样背着包裹随时准备跑路的俞娘子解释道:“一百多年来,我们泗州都是这样过的,为躲避洪水逃难习以为常了。”

难怪海公公要在告示末尾添上那一句,就是为了顺着民情安抚民心。

点过数后,其实久在江南的李佑很难想象,堂堂一个州城,城中加上附近厢里,百姓才不过数千户,三万口不到。这就是百年来淮河与洪泽湖对泗州的创伤。

不过也好,人数少点麻烦也少,两三万人附近各县还接济的起。真要到了军民数十万规模,救济不了时那就麻烦大了。每到这个时候,揭竿而起就是一种很常见的手段。

“我们俞家村也要走了,你得当心。”俞娘子拍拍包裹道。

“嗯。”李佑点头道。

俞娘子又道:“你留在泗州千万小心,等水退了,奴家再回来寻你。”

水退了这次洪水很可能不会再退了。李佑摆手道:“别回来找我了,你直接带着族人去高邮,我给包知州写信,托他安置你们。”

“可叔父肯定要先回来看几眼。”

“他想回来也回不来了”李佑意味深长的说。

俞娘子十分不满道:“奴家叔父又不曾得罪你,你怎的诅咒他要没了”

“走罢走罢”李佑催促道:“别说你叔父,连你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现在泗州百姓之所以麻木,那是以为这次和过去一样,水来了逃跑,水退了就回家。不知今年汛期过后,泗州百姓发现湖水依然荡漾,家园彻底消失在湖底,只有尚未倒塌的城墙能从水面露出个头时,会产生什么感想

想到此李佑就头疼,汛期快结束时就赶紧提前抽身走人,善后的事情谁爱来就来,反正他打死也不来了。

只怕那时他到泗州就是拉仇恨的,有命去没命回。朝廷诸公只要稍微有脑子,也不会派他李佑再临泗州。

当年万历朝的治水名臣河漕总督潘季驯,治理黄淮时筑高家堰蓄水,人为的造出了不断扩张的洪泽湖,把泗州地面变成了洪水之乡,足足被泗州百姓骂了一百多年。

但今年汛期过后,潘大总督的在天之灵估计要解脱了,一个叫李佑的后辈将取代他老人家在泗州人民心目中的江湖地位了。下一个百年,是年轻人接班挨骂的时代。

做人难,做官更难,做事最难,李佑夜半无人时唏嘘道。其实他也是救人哪,怎奈无名英雄的含义就是无人知晓。

九月初十,是预定的决堤之日。但李佑发现,他在泗州找不到人手来做这件事了百姓都逃光了,就是没有逃走的,也都不愿意去扒泗州大堤。

不过无所谓,泗州城没有人手,可以去对面找。早有腹案的李佑渡过水面,去了祖陵所在的西岸。

这边虽然也是泗州境内,但是百姓与泗州百姓有点不同,是所谓的陵户。当年太祖在这里修了祖陵后,将周边百姓全部赐姓为朱,划为陵户世代守陵。

泗州城的百姓不愿主动决泗州大堤泄洪,但是西岸这边的陵户在面临大洪灾时,对于拿东岸泗州城方向泄洪则是很积极的人性啊,永远是如此可爱。

李大人在海公公协助下,挑选了几百个踊跃劳力,打发到东岸去了。大堤基本结构是外筑条石,内填夯土。所要干的,无非就是撬起条石,捣弄夯土。

因为祖陵大堤某段溃堤,导致祖陵周围全都是水,只是被内堤拦在了祖陵外,根据地势有深有浅而已。

被重重城墙围护的祖陵似乎变成了水上孤岛。李佑与海公公站在祖陵内堤上,瞧着洪水不断涌上,几乎差一尺就要漫到堤顶了。

海公公指着水道:“今年水太大,至少不次于五年前,今日再不动手决泗州大堤,明日就危险了。”

李佑也心有余悸的说道:“决了泗州大堤后,祖陵到盱眙之间泗州城一带便成了水道。有了这十里水道,洪水便能通畅许多,水面必然下降,暂时可以安枕无忧。”

至少在此时,两人的共同敌人是洪水,海公公忧虑道:“现在只要泄了洪还可以支持,但当前汛期才是个开始,便已有五年前的势头。唯恐此后淮水上游多秋雨,下游黄河反灌,到那时候”

李佑十分惊讶,这个太监居然看起来很内行的样子,“海公公也懂河务吗”

“自八年前到任以来,近几十年的水文志我都翻阅过。”海公公傲然道。

正要继续谈时,突然从远处传来暴洪的轰鸣声,而且持续不断的。李佑当即意识到,对岸决口了,泗州城要完了。

他又登上没有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