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忍俊不禁,再也装不下去了,哈哈大笑。
隗状连连摇头,哑然失笑,心里却是如负释重。宝鼎这番不堪入目的表现拙劣到了极致,但歪打正着,偏偏把宝鼎最真实的一面表露无遗,正合秦王政的心意,这第一次见面总算有惊无险的度过去了。
辒车骤然停下,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蜂拥而至。车厢外传来隗藏惊慌的叫声。“大兄”显然车内的动静传了出去,车外的卫士们已经飞速扑来。
隗状掀开纱幔,冲着车外的卫士们摇摇手,示意大家不要紧张,稍安勿躁,然后对隗藏微微一笑。隗藏心领神会,高悬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侥幸,这一关总算过了,谁能料到,秦王政不但急于见到宝鼎,还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这要是传出去,咸阳势必轰动,而了解内情的人更是倒吸一口凉气。秦王政既然如此看重公子宝鼎,那么可想而知,接下来咸阳形势将向何种方向发展已经一目了然。
隗状把纱幔重新拉上,俯身把小案几也摆放好了。
宝鼎趴在锦榻上“装死”。丢人啦,丢到家了,第一次见到未来的始皇帝,竟然就是这种表现,将来还混个屁啊。这一摔反倒把他摔醒了,脑子不再晕乎乎的了,心里也不再窒息了,很快平静下来,虽然还是忐忑不安,但不至于像个白痴一样懵懵懂懂手足无措了。
秦王政伸手掀开盖在宝鼎头上的帷幔,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起来,坐好说话。”说到这里他又笑了起来,“寡人这张脸给你丢光了,幸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传出去,寡人这张脸往那搁”
宝鼎涨红着脸,低着脑袋,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坐好,然后行了大礼,自始至终。不敢看秦王政一眼。
“寡人又不是老虎,你怕甚”秦王政故意唬着一张脸说道,“把头抬起来,好好说话。”
宝鼎鼓足勇气,壮着胆子抬起头,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大王”
“都是一家人,不要太生分了。”秦王政笑道,“刚才是不是吓着了”
宝鼎苦笑。他人也摔了,脸也丢了,第一次见面太糟糕了,全搞砸了,和先前的设想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在前世搞推销,那么这次糟糕的见面就意味着一切结束了,如今秦王政还没有赶他走,他还有机会,还可以努力表现一下,设法扭转一下秦王政对自己的恶劣印象。
“王兄,这,这”宝鼎豁出去了,反正自己在秦王政心里的印象已经是差得不能最差了,无所谓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死马当活马医了,“王兄,我天天都在想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应该怎么样,谁知”宝鼎龇牙咧嘴,做出极度痛苦状,“王兄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大大的意外,大大的”
“不高兴了”秦王政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口气骤然凌厉,“你千里迢迢的回咸阳,一路攻城掠地,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是不是寡人是不是应该在咸阳宫隆重地召见你啊”
宝鼎骇然变色,心脏“砰砰”地一阵狂跳,强烈的窒息感再度将他淹没。不好,又说错话了,这下彻底完了。这位秦王的脾气似乎很暴躁,说翻脸就翻脸,太可怕了。
隗状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不知道大王是真的生气,还是在恐吓宝鼎。
“寡人没有砍了你,把你的首级挂在长阳门上就很不错了。”秦王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甚你小子,在乌氏的时候就开始欺骗寡人。痴儿你自己看看,你哪点像痴儿你蓄意欺骗寡人,惹得寡人不高兴了,寡人就把你活活打痴了,然后再把你丢回乌氏,让你做个真正的痴儿。”
宝鼎把脑袋一缩,哪敢再说一个字。
“寡人叫你在代北老老实实待着,然后到晋阳就行了,结果呢结果你干了甚你竟然胆大包天,擅自做主杀了燕国国相公子隆。”秦王政愤怒地说道,“秦燕盟约因此破裂,燕赵两国目前正在结盟,这对我大秦攻打河北非常不利。还有晋阳的事,河北的事,河东的事,你自己说说,你都干了甚你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你就是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牛,搞得寡人焦头烂额。”
宝鼎暗自叫苦,大王,这太过了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倒打一耙啊不过他哪敢表露心里的不满,只能苦着一张脸,低着头,任由秦王政指着鼻子痛骂。
“还有”秦王政越说越火大,一副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几乎要咬牙切齿了,“你既然回来了,就要堂堂正正地做个公子,但你干了甚你是兴国君的孙子,公子弘的儿子,二十五年后这一脉才重返咸阳,多少宗室王孙都在翘首以待,期盼着你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你干了甚你竟然有家不回,躲到一间破屋里与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
破屋那么豪华的府邸在你眼里就是一座破屋宝鼎有些傻眼了,哭笑不得。狐朋狗友那些可都是大秦的宗室士卿啊,一个个位高权重,你竟然骂他们是我的狐朋狗友,这太过了吧
不对,不对不对宝鼎蓦然想到什么,脑中顿时灵光一闪,若有所悟。
“你的家在哪你的府邸在哪”秦王政厉声质问,“寡人既然把你的家,把你的府邸还给你了,你为什么不回家为什么不住在自己的府邸你要打寡人的脸吗你要告诉天下人,寡人没有权威,寡人的诏书在咸阳不过就是一块破布而已,是不是”
宝鼎明白了,恍然大悟,懊悔不已。蠢啦,自己真的太蠢了。宝鼎羞愧难当,双手掩面,垂首无语。
“寡人把你召回咸阳,对你充满了期待,结果呢你是怎么报答寡人的你竟然打寡人的脸,竟然做个懦夫,竟然任由别人占据你的家,占据你的府邸,自己却像条狗一样躲在一间破屋里摇尾乞怜。”
“是谁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辒车里”秦王政陡然吼了起来,“是你,是你这个无能的嬴家孽子,是你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辒车里。寡人如今还有脸见人吗寡人把你从乌氏召回,结果却让你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寡人这是干什么寡人在侮辱兴国君,在侮辱公子弘,在侮辱我自己的先祖,而这一切,就是你带给寡人的礼物。你想干什么你要报复寡人吗你要侮辱我老嬴家吗你要让天下人耻笑我这个大王吗”
宝鼎愤怒了,怒不可遏。他恨自己,恨自己打了大王的脸,丢了先祖的脸。
“寡人躲在辒车里,把你从破屋里叫出来,是因为老嬴家要脸,兴国君要脸,公子弘要脸,寡人更要这张脸。”秦王政手指车门,纵声吼道,“寡人没有你这个弟弟,你给寡人滚出去,现在就滚,滚出咸阳。”
“大王”隗状慌忙跪下,“大王,公子入暮前才抵达咸阳,恳请大王给他一点时间。”他现在才知道大王为什么躲在辒车里跑来看宝鼎,原来他愤怒了,的的确确愤怒了。
“寡人已经给了他时间,给了他足足六个时辰,但他呢,他在干什么他在那间破屋内和一帮狐朋狗友饮酒作乐,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夺回自己的家,他逼得寡人不得不躲在辒车里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