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相权唐制”这六个字让解缙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可以说他就是大明文人的一个典型代表,他骨子里是坚决反对朱元璋废除相国,实行君主独裁,他一直认为臣有臣权,君有君权,双方各行其权,各走其道,但他从不敢提,今天李维正的“恢复相权唐制”六个字说到了他解缙的心坎之上。
他立刻坐下来认真地问道:“那你的小小改动又是指什么呢”
李维正笑了,他用指头蘸了茶水在桌上轻轻一点,点下个芝麻大的水滴,道:“这是君,是国之象征,不干政事,不掌握军权。”
然后他又重重地画了一个圈。道:“这就是高丽的政事堂,由除吏部以外的五部尚书及中书令、尚书令共七相组成,此乃权力中枢,每半年轮换一人掌”执政事笔“为政事堂之首,天下行政权皆在政事堂内。七相共决天下事,但军权和吏权不归政事堂,每月由秘书省负责召集并主持朝会,讨论国之重大事宜,并且相国皆由朝会百官投票选出,以资历、能力、德行为优,四年一任。可续任两届,为防止相国专权,那我们则需要另设两个重要台省。”
李维正又用茶水画了两个更大的圈。笑道:“一个圈为御史台,掌监督刑律权,即监督政事堂七相。若相国违法,御史台可提议朝会罢免之,同时制定刑律,天下刑律皆出于此,另一个圈为门下省,有权审核、封驳政事堂所出的重大政令,并依照吏部的考核结果任命百官,吏部的职权就归于此,为保证御史台和门下省有足够的力量,御史台和门下省各掌一半军权,合二为一方能调动军队,若遇外寇入侵等紧急事态,可临时授权政事堂指挥军队。”
解缙听得目瞪口呆,这是一个小小的变动吗君无权,为国之象征,这是闻所未闻之事,就算是君权被限制住的唐朝,至少相国是君主任命的,高丽可好,相国不对君王负责,倒对朝会负责了。
“可是军队怎么管大将造反自立怎么办”解缙有些糊涂了。
“解兄真是糊涂了,唐制中的将归卫,兵归所忘了吗兵将本来就不是一家,他怎么造反再说军中有监察御史,大将出征,御史监军,他又怎么个造反去”
说到这里,李维正猛地将茶水往桌上一泼,顿时汪洋一片,他沉声道:“不仅如此,我还要给高丽读书人更大的权力,御史台和门下省的主要官员,皆由天下有秀才以上功名的读书人投票选出,我办高丽日报,就是要让读书人明白天下之事。”
“这、这是唐制吗”解缙结结巴巴问道。
李维正哈哈大笑,“是唐制。如假包换的唐制,只不过是稍微改良后的唐制。”
李维正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他凝视着解缙缓缓道:“解兄可知道,此时,从前大食以西的法兰克、意大利等大国也同样在恢复古制,他们叫做文艺复兴,我们也一样,叫做唐制再兴。”
第二百二十六章京都风云五
御书房内,朱允炆脸色阴沉的听着黄金华的报告,黄金华把昨天李维正所说的军费削减论详详细细地向朱允炆报告了,他是朱允炆的坚决拥护者,而李维正又是皇上所深为忌讳的人,难得他单独听到了李维正的一番狂妄之语,这种升官得重用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抓住。
“陛下,他最后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朝廷却反其道行之,削减军费。此薄彼厚,让士兵如何肯替陛下卖命。”
“后来呢,后来他又说什么了”朱允炆冷冷问道。
黄金华跪下磕了一个头,惶恐地说道:“臣后来就走了,不知他还说了什么。”
“朕知道了,你的功劳朕会记住。你下去吧”
“臣告退。”
待黄金华下去了,朱允炆立刻怒气满面地对旁边齐泰恨声道:“这个李维正竟敢如此小瞧于朕,竟敢抨击朕平均江浙田赋的国策,朕就不相信,朕让利于民,士兵们难道就不能理解吗”
“陛下息怒”齐泰连忙跪下道:“臣其实有话也想禀报陛下,请陛下先恕臣逆言之罪”
朱允炆连忙把齐泰扶起来道:“齐尚书不要这样,你以前常常教导朕,兼听则明,昔日唐太宗就是善于纳谏,而成就了贞观之治。朕也有雄心,欲创立建文中兴,你有谏就直言,朕绝不怪你。”
齐泰坐下,他沉吟一下便直言道:“臣其实赞同李维正的说法。”
朱允炆一愣,“这、这怎么说”
齐泰叹了一口气,“陛下,臣是兵部尚书,臣怎么会不知道削减军费的后果,我大明有二百五十万大军,这是何等庞大的数字,里面军阶层层,等级森严。从帐面上来看,士兵们应该都能吃饱穿暖,臣估计陛下也是这样认为,可实际上这只是一种理想,没有考虑层层盘剥的情况。事实上,朝廷拨给一名士兵一斗米,士兵最后能到手三升就不错了。所以,实际情况是士兵们缺衣少食,勉强不被饿死,可朝廷削减军费,军官们的盘剥是不会削减自己,最后还是得落在士兵们头上,朝廷拨九升米,看似只少一升,可最后到士兵的手里可能只剩下一升了,不会是等比减少,因为削减军费打破了平衡,军官们害怕好日子不再,他们就会变本加厉盘剥能多捞一点算一点,陛下明白吗”
“允炆不明”朱允炆惊讶无比,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他有些不相信地道:“可是李维正不是说威海卫士兵两天能吃一顿肉,这还可以啊”
齐泰暗叹,自己这个徒弟还是太年轻了,连这点缘故都没看出来,“陛下,那是威海卫,是他的根基,李维正不是说了吗士兵向他诉苦。他还去追查了原因,有他盯着,威海卫哪个军官敢贪污所以威海卫条件好,可别的卫就没人盯了。”
朱允炆半天说不出话了,他负手走到窗前,眼中流露出了一种深深的忧虑,他从来没想过底层的士兵会这么苦,削减军费的后果是如此之严重,半晌他才低声道:“这么说。这个李维正还是在替朕着想了。”
齐泰点了点头道:“臣就是这个意思,李维正的话虽说得尖刻,但他确实是替皇上指出了眼前最大的危机,皇上一时不准备削藩,又大幅减轻税赋,眼下虽然朝廷仓禀充实,但也经不住数年的耗费,几年后削藩,那时朝廷的财政又会是什么状况,李维正其实担心的就是这个。他是陛下先尊指定的托孤之臣,尽管他有自立为高丽王的野心,但对陛下他还是没有忘记当年对先尊的承诺,可陛下偏偏又对他有了猜忌,这就是他对陛下用词不敬的原因,他心中对陛下有点怒其不争。”
朱允炆叹了口气道:“朕明白了。朕从前是有点轻视他,认为他不重要,所以为了讨皇太祖的欢心,把他抛弃了,现在看来朕错了,朕现在才知道,他的力量其实很强,说不定将来在朕的削藩中,他会起大作用。”
朱允炆又低头走了几步,他忽然笑道:“朕本来想召他觐见,好好安抚他,可现在朕突然改变主意了,朕会找他的麻烦,造成朕与他不合的假象,然后再暗中安抚他,齐尚书。你认为朕的策略可对”
齐泰立刻跪下道:“陛下圣明。臣可以打包票,李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