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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却摇了摇头,拨弄一下手上金盒,淡淡笑道:“我何尝不想回沙州静心呆上几年,可是林欲静而风不止,从我第一天踏进长安的那时起,我就再也逃不掉太子之事了。”

高展刀默然,过了一会儿,他见该说、该做之事皆已了结,便长身站起,向李清拱拱手道:“也罢以你的才智和机敏,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自己好好保重,将来若有缘,我们或许还会再见面,若无缘,我们便相忘于江湖。”

李清徐徐点了点头,又拍了拍他的手,有些伤感笑道:“你也要好好保重,我希望我们有再相见的那一天”

送走了高展刀,李清又回到屋子里,默默坐了半晌,忽然,他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振作一下精神,便从怀中取出那只金盒,托在手上仔细查看,这只金盒和自己成亲时李隆基所送的那只外形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接口熔合处稍微精致些,看得出不是仓促而做,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

李清虽然是当局者,但他并不迷惑,既然太子被废的传言是真的,那皇甫惟明领兵进京动机便显而易见了,必然是为太子争位去,李清不禁有些同情这位执着的两镇节度使,他实在太天真了,以为手上有点兵便可以和一国之君抗衡吗且不说他远不是李隆基对手,就算他侥幸得手,那李亨即位后会留他在世上吗

不用打开金盒,李清便猜到里面是什么,应该是一份密旨,命自己清洗皇甫惟明的心腹,从而彻底拔掉太子党在陇右、河西势力,他当初派自己去沙州为都督,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想归想,李清还是用小刀沿着金盒的溶接线慢慢切开,金盒很快被成两半,啪嗒一声,盒盖翻到一旁去,金盒里面躺着一卷淡黄色的绸书,这便是李隆基的密旨了,李清慢慢扯开,内容和自己所猜想的大同小异,先命令他清洗皇甫惟明的心腹,再将军权交给随后赶来的薰延光,不过最后还有一句话却出乎李清的意料,那就是命他过了新年后,进京述职。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动静,似乎有人碰到了树枝,李清心中冷笑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拉开了窗户,窗外果然站着那名姓余的文书,他手里握一管鸽筒,想必是刚接到什么指示,见自己窃听被李清撞破,他心慌意乱,赶紧将手上的鸽筒奉上,结结巴巴道:“这是太子殿下给都督的十万火急之信,属下也是刚刚收到,还没有看。”

“没有看怎么知道是给我的”

李清接过鸽筒,不禁哑然失笑道:“没想到余先生也酷爱养鸽,和沙州的刘参军倒是一对知音。”

第一百八十六章步步为营

阳光格外温暖,房间的窗户大开着,李清面朝窗户,如黛,白云在他头顶上悠悠飘着,速度极慢,仿佛在体会着城市里腾腾的新年喜气。

在他身后的桌上放着两张大小一样的纸卷,蓬蓬松松卷成两团,被镇纸压着,一份是李隆基的密旨,要他将陇右军权立即交给董延光;另一份则是太子的密函,让他无论如何要坚持到皇甫惟明归来。

两个利益集团的矛盾碰撞,在他这里汇集,高展刀可以抽身即走,不带走一点负担,可他呢他能走吗家庭的安危、豆卢军将士浴血战斗的封赏、安史之乱,仿佛一座座由小到大的山,重重压在他身上,他想闭上眼睛,可那两封密信却一字不漏刻在他的脑海里,让他抹也抹不掉,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旗帜鲜明、不容暧昧。

如果他不知道历史,他会毫不犹豫将太子的密函撕掉,可他的痛苦就在于他知道十年后将要发生的事,历史的列车是否还将按原路走下去,还是因他的到来,多了一个齿轮而偏离原来的轨道。

南诏的历史已经被改变了,这是不是就是一个岔道,还是历史的列车没有在预定的站台上停留,他只是略知历史,这又是他的第二个痛苦所在,他不知道历史的细微处。

当一个人对面人生两难之事无法作出正确判断时。最好办法不是闭着眼睛去随便抓一个,而是等待,就仿佛一列缓缓驶出涵洞的列车,只看它的车头,你无法判断它是载人还是运货、它的终点和始发又在何方,等它的全貌出来,你便明白一切。

只要学会耐心等待,你便会知道自己的选择。其实也并不需要知道历史。

李清默默转过身来,将两张密函一一收好,他又抽出一张白纸,坐在桌前提笔给远方的亲人写一封家信:

“帘儿,我可能无法回来过新年,这里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处理

女儿名字我已经想好。我记得有两句诗: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既然她出生时月光皎洁,且就叫她李庭月吧乳名则叫糕糕,这是我幼时的乳名

过了新年,我便要去长安述职,然后我会直接回沙州,我不在家,一切都要靠你了。

代我向小雨问好,代我亲一亲我们的糕糕。另外,好好照顾惊雁。

天宝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写完。李清又读了两遍,添上新年的祝福语。再将墨迹吹干,塞进一只信封里并打上了火漆,交代两个亲兵送回沙州去。

但到了黄昏时分,李清所等待的答案便已经来临,当五百轻骑护送新任陇右节度副使董延光和大太监边令诚出现在官署的台阶前时,李清所代理陇右节度副使之职便告以结束。

听说董延光到了,李清率领六曹等一班文职官员笑呵呵迎了出来,他快步下了台阶。却忽然发现边令诚也在,心中微微感到不妙。

边令诚催马上前。将金牌高举,拖长声音道:“传皇上口喻,李清接旨”

李清急忙跪下,后面一班文职官也跟着跪倒黑压压一片。

“臣李清谨听皇帝陛下口喻。”

“沙州都督李清即刻起解除所代理陇右节度副使之职,立刻回京述职,不得耽误,陇右节度副使一职由董延光将军担任。钦此”

“臣李清接旨”

后面一班文职官面面相视,皆不知这其中是怎么回事李清做陇右节度副使才刚刚五日就被免职,如此,还有什么任命的必要,直接等董延光来上任便是了。

李清的心中却跟明镜一般,任命自己不过是李隆基为了让皇甫惟明放心到京城去,现在目的达到了,自己就没有留在州的必要,他心中一阵冷笑,过了河便拆桥,说明李隆基压根就不相信自己,否则又何必派一个董延光来呢

李清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萧瑟,脸上却半点不露,只向董延光拱了拱手,淡淡笑道:“恭喜董将军了”

薰延光却哼了一声,不应和李清的恭贺,他年纪约四十余岁,身材细长,长得瘦骨棱棱,脸色灰白,颧骨高耸,两只蟹眼向外鼓出,且相距很远,斜斜向上挑着,用一种轻蔑而傲慢眼神从马上俯视着李清。

“李都督,既然皇上正式任命我为陇右副使,那你的任期也就完结了,我给你一个时辰,请你将自己的物品收拾整理出去,我不希望府衙内今晚有两个节度副使。”

薰延光的无礼顿时引来一片嗡嗡声,

李清也被他的傲慢惹恼了,但他强忍着怒气对董延光道:“董将军,你来接替我我并无异议,但我还没有和你办理移交,你还不是节度副使,再者,就算我们现在办移交,可我在州并无住所,你让我连夜搬出署衙,那让我住哪里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望董将军考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