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凌郎。
唇瓣轻吻,郎君的唇凉得吓人,他的身子宛如碎掉的漏斗,任由她灌注再多灵力也无济于事。
使尽浑身解数,也没办法把情郎扶起。
阴暗的山洞,冰冷的体温,昏迷不醒的情郎,以及绝望的她......
勾起她不愿回忆的梦魇。
父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记事起便是家徒四壁,是整座小村最贫穷的人之一。
他们大抵是不喜欢自己,她没有名字,只记得自己叫死丫头,童年尽是在挨饿受冻中度过。
记忆中的阿父是严厉粗暴的,一言不合便会把酒瓶砸在阿母的头上,骂她生不出儿子。
阿母怨恨的眼神,频繁地争吵,躲在墙角的幽幽啜泣,她都能听到。
她本就生性孤僻,不善言辞,只能拼了命地织布,刺绣女红补贴家用,却仍无法在家里抬起头,三人的餐桌,阿母愁眉不展的目光,便是最压抑的寂静。
阿母从没有怪过自己,但她知道,阿母...怨恨她。
直到那一天...
那年仙人斗法,大雪连绵三年不绝,村里闹了大饥荒,三日粒米未进的她,高烧不退,父亲饿到发绿的眼睛如狼般盯着她。
“野丫头,我带你去叔叔家,那里永远不会饿肚子。”
她早就没了力气,粗糙的稻草勒得她手腕生疼,茫茫大雪中,她只看到一个同样瘦弱的小女孩,破旧的烂木砖瓦房中,沸腾着一口冒着热气的土锅。
“我家的还多五斤肉,算你捡了便宜。”
阿父痩脱形的脸贪婪可怖,她被攥住脖颈,连麻衣都没脱,便急不可耐地把她丢进热锅。
她不甘心,怨恨得要死,凭什么?凭什么她要落得这个下场?
她癫狂疯魔,再度清醒时,已手握一柄卷刃柴刀,满地残肢碎肉,粗布麻衣浸满血腥,在寒冷的雪夜里冻成冰塑。
高烧和风寒让她双眸失明,深入骨髓的冰寒冻得每个细胞都在呻吟,剧烈的空腹感折磨得她身心俱疲,她的人生......就是地狱啊。
是的,哪儿有什么抛弃,她从始至终就是个杀胚。
“终于找到你了,霜卿。”
雪静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推门而入的小郎君脸上,温暖而干净,是她从未奢望过的光。
她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位腼腆的小郎君。
是在叫她吗?
稚嫩的郎君肩膀顶着厚厚的积雪,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血污,毫不嫌弃她的肮脏,恶臭,脱下狐裘,把她瘦弱的身体裹住,紧紧搂到怀中。
原来这就是温暖啊......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死丫头,有了自己名字,漫漫长夜,千里寒霜,苦寻得卿,便叫常霜卿。
五岁的凌郎,是如何带着家奴,跨越三座城池,在漫天风雪中,大海捞针般找到她的呢?
她不知道,但...好幸福啊。
郎君教她识字,有点心甜果会悄悄留给她。知道她有缺陷,也从不嫌弃。
哪怕自己性格孤僻,随着时间表露出很强的攻击性,每天也会花一个时辰陪着自己,教她明心静气,控制自我。
直到好多年后,郎君约她赏花游舟,可却不见情郎,只有童发鹤颜的老道人。
道人云游,见她灵台澄澈,灵根上等如获至宝,后来她才知道,这是归一门的长老。
她尽管十岁才开始修行,却因心性平和,修行功法一日千里,斗法亦有杀气相助,崭露头角,直拜脉主周梦蝶座下。
她不忘情郎,恳请师尊让郎君拜入玄宗,却因五行灵根被宗门所拒,只能舍下人情,与数位老友周转,让他拜入碧水阁。
从这开始...郎君仿佛变了个人。
怠惰,自卑,怯懦,曾经缺失的负面情绪,好似顷刻间集中爆发。无休止向她索要元阴,咒骂侮辱无所不用其极,久到她都快忘记情郎原本的模样。
最后她...杀死了情郎。
她无法接受被抛弃,经久压抑的心酸,她终于二次觉醒杀意,参悟杀神残诀,可她...失控了,铸成人生中最后悔的大错,她永远失去了情郎。
感受着凌郎的气息在怀里变得微弱,猩红的血如喷泉浸湿她半边身子,就像现在这样冰凉。
止不住...强烈的罪恶感让她近乎疯魔。
再听不到郎君的心跳,他的呼吸好轻,随着他眸子的黯淡,她的人生也灰暗一片,她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疯癫如狂,要和山匪自爆,可情郎回来了!
他仿佛重获新生,变回那个温柔果决,无所不能的小太阳。依旧怜悯仁慈,却雷厉风行,他再次拯救了自己的心。
哪儿有什么夺舍,情郎的气息刻骨铭心,她看的只是皮囊吗?
他...只是回来了,虽然缺少些记忆,但终究是...回来了。
“凌郎,这次...你会回来吗?”
郎君的心跳彻底停止,常霜卿白皙的额头轻轻剐蹭着情郎青灰的脸颊,柔荑紧扣的宽大手掌变得僵硬而冰冷,她的情郎,回不来了。
美眸黯淡已有死意,佳人捧起情郎的脑袋,饱满的唇瓣惨白而微微颤抖。
柳眉舒缓,琉璃般的眸子微微闭合,眼角的晶莹流淌在脸颊,献上最后的苦涩而甜美的吻。
“唔——水...水。”
凌白被踹的头晕目眩,神魂嗡鸣。他呜咽呻吟,肉体依旧残缺,心跳静止,血液停滞,但神魂已然归位,她再度感知到情郎的气息。
“郎——唔,郎君...”
耳边是佳人的婉转低语,常霜卿生怕惊动郎君,美眸微眯,任由情郎品尝饱满的润唇。
渴...
嗓子好似吞下烙铁,刀剐般地剧痛,凌白无法睁开眼睛,皮肤火辣辣地痛,每一处细胞都在哀嚎。
他有点后悔被踹回来了。
精神蒙昧,凌白只能半张着嘴,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
耳边似有啜泣的啼哭,惹人怜悯的同时又心烦意乱,鼻尖萦绕着栀子花的甘香,温暖而湿润的水汽喷吐在他的脸颊,芬芳清甜。
喉间饥渴,他本能循着的源头,探头嗅闻,追寻那抹幽香源头。
却不想温软主动献上,丝缕甜意沁人心魄,好似品尝娇艳欲滴的嫩果,满口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