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孙儿拜见。”
空寂幽深的陈旧大殿,凌天寒双手交叉鞠躬到直角行弟子礼。
鼻尖萦绕着朽木的潮湿和某种枯萎腐败的酸涩气息,大殿压抑沉闷,烛火摇曳昏黄,黯弱的火光映照下,似乎能看到堆积如山的药液,以及数不清的兽类骸骨。
凌天寒不禁轻皱眉梢,女儿家般捏住鼻子。
“进来吧。”
声音嘶哑如指甲抠抓陶瓷,凌天寒能从里面听出萎靡和虚弱。
向前两步,浓郁的血味迎面而来,周遭灵气紊乱狂暴,似乎踏足某处阵法,再回神时,已入一处洞窟,岩壁犬牙交错犹如恶鬼的利嘴,吹起阴森邪风。
脚下粘稠冰冷,分不清是兽类还是修士的血液浸没脚踝,其中富含浓郁的生命气息。
五更血灵阵,三阶上品魔阵,可囚禁生机,炼化魂魄血气为生命力,延缓寿元流逝,吊住半条性命。
三更死亦可拖到五更,便是此阵的名称由来。
敢在归一门的辖区内用魔阵,看来这位凌破老祖,也是走投无路了。
“丹药都带来了吗?老夫时间可不多了。”
“幸不辱师祖命。”
“好徒孙,靠近些,让老夫再好好看看你。”
掌中的储物戒被隔空摄走,凌天寒不敢动用神识,慢步上前,终于看到了凌破的真容。
那是一张苍老如枯松的脸,灰褐色的老人斑爬满半张脸,嘴唇耷拉着包不住牙齿,脸部肌肤尽是皱纹堆叠的褶皱。
头发掉光,半个脑袋都是赖疮,如日中天的真君,仅两日便衰败得不成样子,似是一百三四十岁的凡俗老者。
“师祖,你怎么...”凌天寒声音顿时哽咽,颤抖着抓住凌破的双手。
“是这样,老夫寿元尽系元婴之上,如今元婴被毁能撑到如今也是极限了。”
凌破摆摆手,牙齿掉光后,说话似乎极其费劲。
“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老夫纵横修真界千年,风光享过,屈辱也受过,维系凌家至今,也做过不少亏心事,早料到会有今天。”
凌破囫囵吞咽着丹药,眉宇平静,似乎看淡生死,他颤抖着苍老的手替爱孙拭去眼角的泪花,激励道。
“不要为我伤心,登仙本是荆棘路,尔虞我诈,任何时候都莫要轻信他人,谨慎隐忍才能长久。”
“往后的凌家,便要尽数交于你了,吞下这枚丹药,就开始灌顶吧,老夫倦了。”
谆谆教诲,凌破老脸万分真诚,凌天寒也似乎被感动,他眼眶红肿,捏住丹药毫不犹豫一口吞下。
注视着爱孙吞下并完全炼化,凌破眼神深处闪过几分喜色。
“老祖,这药...”药力遍及周身,凌天寒瞳孔巨震,身体如淤泥般迅速瘫软,就这般跌坐在地,使不出半分灵力。
“这药怎么了,是灌顶的药啊。”
凌破皱纹挤出一抹疯狂,他伸手按住凌天寒的丹田,灵力和神识不要命般灌入。
海量灵力充斥经脉,几乎将丹田灌满,凌天寒的境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心动中期,后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飞涨至心动圆满。
凌破没有说谎,确实是灌顶,但境界突破带来的紊乱灵力,使这具身体神识震荡,守护灵台的防御薄弱不堪。
凌破早在灌顶的同时,使用神识之力遍布于他周身,趁此机会一口吞下准备的所有神魂丹药,手掐数道指诀,而后大喝。
“三魂七魄移,凡身污垢去,似我非我,夺灵转生大法!”
“师,师祖,为什么?”
凌天寒能感受到一股陌生而强大的神魂力量侵入身体,沿着他的血液和经脉飞快向上,直达灵台。
“傻孩子,登仙是荆棘路,尔虞我诈啊。”
声音幽幽,似乎带着几分怜悯和愧疚,但很快便被癫狂取缔。
活不够,活不够,他乃元婴真君,如何甘愿枯坐等死?在生死面前,父母儿女,家族,名誉,一切都不足为道。
“我会继承你的名号,一直活下去,往后凌天寒之名,会响彻整个九州。”
“老祖我的头痛的要炸了,求求你饶过我吧。”
“呵呵,深呼吸,头痛是正常的,你安心去吧。”
凌天寒的哀嚎萦绕在耳边,反倒加剧了凌破的攻伐。
他有备而来,掐准凌天寒替死后,没有重新镌刻命牌的时间点,再通过灌顶突破削弱神识的守护之力,一路势如破竹。
灵台,灵台!
几秒后,凌破进入灵台空间,见其外部没有丝毫守护,不由欣喜若狂,完全没注意到空间中隐约萦绕的血色丝线。
“哈哈哈!成了,老夫成了!”
凌破狂喜,直接冲向中央灵台,心中已经盘算起东山再起的计划。
凌天寒的修行天赋和他差不多,虽由于夺舍无法成就金丹,可哪怕是四转的实丹,也比身死道消要好太多。
“唉,这就是人类啊,贪滋暴虐,怎能不让我害怕呢?”
声音幽幽,凌破冲入灵台却并未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反倒是顺着神魂气息,冲进了一方血色空间。
血月悬空,无数条爬满荆棘的长刺铁链,密密麻麻捆着一柄三尺魔剑。
剑身静静悬浮在半空,通体暗红,上被锈迹血渍覆盖,隐约可见镌刻繁复花纹黑字,尽皆为“杀”。
剑柄由穷奇恶首与噬月天狗铸成,外表残缺仅剩半截,剑锋是纯粹而深沉的漆黑,宛如切开的空间裂缝,仅是略微注视,便感杀意袭面,神魂剧痛。
凌破眯细眼睛,却见魔剑下方,一道靓丽倩影含笑而立。
嗪首娥眉,莹莹赤瞳若太阳升朝霞,云髻峨峨宁静如幽山,琼鼻挺翘优雅,丹唇红润饱满,皓齿洁白如贝,芬芳清纯。
细腰若垂柳妩媚而柔软,胸似初春蓓蕾平和内敛,虽媚而不妖,却总有股红颜祸水的既视感。
正是陆红月,精神状态饱满的她,褪去黑眼圈,秀发柔软而有光泽,盈盈美眸似漫天闪耀的星辰。
“世间总说外神嗜血,妖兽暴虐,可依我看,人族才是诸恶之首,能毫不犹豫做下龌龊极恶之事,也就是你们了。”
纤长的手指捂住红唇,陆红月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抱歉,抱歉,我那几位主人和你差不多,触景生情了。”
“剑灵?”凌破脸色难看。
他好歹是元婴,眼光毒辣,陆红月神魂残缺不齐,浑身都是与魔剑同源的邪恶气息,不是活物。
“老祖好聪明!不愧是元婴真君。”
“妖孽,我的徒孙呢?你为何在我徒孙的灵台空间。”
“噗哈哈,老祖好凶啊。”陆红月狂笑后复而撅起嘴,做娇嗔状:“老祖,人家侍奉您好一段时间呢,怎就不认识我了?”
“你。”凌破眉梢紧皱,暗暗凝聚神识之力,陆红月却喋喋不休:“怎么样,怎么样?孙儿演得像不像?人家可是第一次炼制心动境界的人傀,就骗到了老祖,厉不厉害?”
这个剑灵是癫子。
凌破心中恶寒,眼前的剑灵品阶非常高,竟拥有人族独有的意识特征。
同时又残缺不全,像两个魂魄强行捏合在一起,扭曲疯癫。
“天寒被你夺舍了,什么时候?”
“人家就是天寒呢。”陆红月开心的昂起脑袋:“为了骗过老祖,我可是特意分裂出凌天寒的人格,吞下你丹药的时候,孙儿好伤心,头痛的要死,可孙儿还是有听您的话深呼吸,果然就不疼了。”
“孽障!”凌破哪儿还不明白,这里是对方的精神空间,自己是被捷足先登了。
“喂喂喂,你叫我孽障,作孽的不是老祖吗?那个人格可是被老祖你亲自夺舍,毁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