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解鸿程太过直白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了扫,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红官薄薄的眼皮微抬,大概是因为连古为他取下围巾和拨开发间的一片花瓣的动作过于细致亲昵。
其实,他们的关系除了红宅和连怀居,外边的人多有遐想,但都不敢放在明面上讲,他就不信解鸿程会不知道。
只不过当面见着,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解鸿程对连家的印象向来不是很好,尤其是连古前不久还绯闻缠身,况且还与万家的关系不清不楚的,他担心他这个弟弟会吃亏。
但事实证明担心是多余的,那个城府深沉又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正服服帖帖地站在红官身侧,而红官黏黏糊糊地看了男人一眼,又意味不明地冲解鸿程挑了下眉。
谁拐谁都不一定呢。
解鸿程压下了唇角,无话可说。
解家的子嗣到了他们这一代,本来男丁就少,有出息有成就的就更少了,偏偏还出了两个断解家香火的种,想到这里,红官还是压着嗓子闷笑了声。
“笑什么?”连古丝毫没有理会解鸿程的情绪,进了红宅一双眼就粘在了红官身上,是情不自禁,又像是刻意为之。
“没什么。”红官收敛了下神情,看向欲言又止的解鸿程,转移了话题,“看样子,解大少爷是得偿所愿了?”
回归了正题,解鸿程也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算是吧。”他这么回答着,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柔和光采,已经说明了一切。
拨开云雾后,何故到底还是原谅了故人。
所以停靠路口的那辆车里的那个人影,多半是何老板了。
人生苦短,匆匆一世,谁又愿意带着遗憾入土呢。
连古没说什么,红官只送了句出自真心的祝福,然后一本正经地问:“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解鸿程点了点头,他这个弟弟确实不属于会吃亏的类型。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绸布包裹着的东西,打开来是一个古朴的雕漆小木盒,木盒漆层肥厚,上面没有繁复的图案,只有莲花一朵,表面光滑如镜又黑似深渊,递给红官时,还提了句:
“按照你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但我没打开来看。”
哪怕知道里面装着什么,解鸿程也不会打开来确认,只因这种东西很私人。
红官盯着木盒的眸心微动,眨了眨眼后,恢复了清透的光,伸出白皙骨感的手稳稳接住木盒。
习惯所致,红官接什么东西都不怎么随意,但此刻的从容却有些庄重。
连古的视线随之落过去,或许知道会是什么东西,他的眸光出奇的平静,但又紧咬着不放。
红官指骨本就白,覆在木盒上面,更显得没有血色,也许是春寒料峭所致。
他轻轻打开盒盖,伴随着轻微的木质摩擦声,一股淡淡的木香随即散出。
木盒内里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缕捆扎了红绳的头发,细细软软黑黑。
这是一缕胎发。
红官的胎发。
连古静默地看着,眼眶有点热。
解鸿程则轻轻地蹙了下眉,他知道红官紧着这东西,毕竟意义重大。
胎发底下还压着一张红纸,上面是红官的生辰八字。
十岁那年,红官的母亲凄惨病逝,父亲转头再添新房,他披麻戴孝闹喜堂,冲破了父权的沉重束缚,撼动了旧有秩序的稳定,使得解家颜面尽扫,自此红官被认定为灾星,早些年准备的胎发和生辰八字都被压在灾星官牌位底下。
使他这辈子都受制于灾星官,不至于无法无天,却让他行有不得,步步该灾。
虽然最开始他也这么认为。
但取回胎发和生辰八字迟早的事,这是他留在解宅的唯一的东西。
他要抹掉所有关于他在那生活过的痕迹,他没告诉连古的是,从解家逃走那天,他一把火烧掉了好多东西,如果不是有棵火棘花树在院子里,他大概会将整个院子乃至解宅都烧了。
红官眼圈微微泛红,合上木盒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多谢。”红官抿了抿唇,话是对着解鸿程说的,但他垂下了眼眸,谁都没看。
解鸿程点点头,此情此景,没再延展话题。
等红官回过神来,解鸿程已经出了门,只有连古始终握着他的手。
“我……”他眸光闪烁,吸了口气,嘴角扯出来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刚刚没失态吧?”
他自我检讨了下,就这个小木盒还得在解家人面前丢人,多少脆弱了些。
连古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你表现得很自然。”
“那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红官知道他在安慰人。
“大概接受不了我们在一起吧。”连古直接将话题引到敏感处。
“哦。”红官松了口气后轻哼了声,“那正好可以气气他。”
连古唇角弯起,被红官手一拉就到膝前半蹲下。
“你帮我保管吧。”红官将木盒交给了他,再将他手指一点点收拢,直至连古把木盒紧紧包裹在五指内。
他的东西交给连古了,本该撒手了,可他又没由来地舍不得,捏着人家带薄茧的指尖来回摩挲着。
连古没抽回手,也没出声,就那么定定看着红官低垂的眉眼,喉结滚动了下,终于轻声承诺了句:“我会好好保管着。”
就像那些旧家具,与红官相关的一切,他都会好好保管,也保管得好好的。
“谁要你说这些。”红官捏了捏他的手,嗓子里还透着点哑,分明不是刚刚木盒引起的情绪。
“那你想听我说什么?”连古时而看看捻着他的那几根手指,时而看看惯会隐藏情绪的脸。
“……没什么。”红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就是有些失落,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知连古行程紧张,他不想耽误正事,但还是莫名生出许多不舍来,以至于拽着人家不放。
有些恃宠而骄。
连古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叹息。
心间揣着千头万绪,但又似空空落落,彼此静默无言,却又不想打破这份沉寂,只是手指缓慢缠绕在一起。
最后,是冯陈的电话催进来,又被红官赶,连古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人一离开,红官才后知后觉,原来眼泪已经濡润了脸庞。
难怪连古全程都皱着眉看他,要说硬撑着说没事,那是当人没心没肺地瞎了。
低头闷咳了几声,等红福闻声进来时,红官已经悄然擦掉了嘴角咳出的血,并拉过一角被子紧急盖住了喷溅出来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