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样推测的。”霍雁行说,“六十五……现在的四十五团,离我们四十二团不算远,来之前,已经找我父亲的老战友打听过。”
因为不是本人,无法直接查询档案。但可以确定的是,一九六六年五月和七月,新成立的农三师四十五团,都有来自上海的支边青年加入。
“南疆的条件比北疆艰苦,很多兵团老人已经回到内地,或者搬去了师部所在的图木舒克市。不过只要多打听,一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霍雁行深深地望向她:“你放心。”
这又轻又沉的三个字拂过耳畔,姜南心尖微颤。抬起眼,正撞进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八月的阳光穿过树荫,在他眉骨上方投下细碎的金斑,晃动的光晕如流沙般诱人深陷。
铁皮盆沿凝结的水珠滴落在她脚边,似乎在提醒他们似乎挨得太近了。
“辛苦你了。”姜南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飘,视线落在男人敞开的领口上。那里除了黄沙,还沾着一些莹白的颗粒,是汗水在高温下反复沁透又凝结的盐花。
从雪豹的老家喀什地区到这里,将近两千公里的距离。这个说“跟车顺路”的家伙,到底赶了多久的路?
霍雁行忽然屈指,朝她怀中的衬衣弹了下:“要起褶子了。”
姜南慌忙把手放松,同时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睫毛扫过不知何时蓄满的泪水。
“不好意思,眼睛突然进了沙子。”她掩饰地笑笑。
正要抬手拭泪,却听见霍雁行说:“别动。”
一张蓝格手帕覆上她的眼睛,带着干燥的大漠气息。
棉布上还残留着一点温度,小心翼翼触碰眼睑。指节蹭过眼尾的触感比夜风还要轻,却在皮肤上燎起细小的火星。
温热的呼吸拂过姜南额前碎发,同她的呼吸交错在一起。刹那间,人来人去的医院走廊变得安静空寂,耳膜里只鼓动着剧烈的心跳。
“好了。”霍雁行退开半步。
阳光忽然变得刺目。姜南透过朦胧水光望去,男人耳尖泛着可疑的红,像藏在暮色中的雅丹。
他们走进病房时,倪女士正斜靠在床头,对着窗棂上的树影发呆。见到霍雁行进来,脸上才有了笑意。
为了避免老太太情绪激动,本来就岌岌可危的脑血管再出问题,姜南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哪知才提出“四十五团”,就被倪女士攥住了手腕。
“南疆,对,跳的就是南疆赛乃姆呀!”浑浊的瞳孔迸出奇异光彩,“走,回南疆!现在就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