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的暖气化开了祖孙俩身上的寒气。小姑娘脸上恢复了血色,细声细气地向她们道谢。老太太打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包上印刷早已斑驳,只能看见半颗红星和“路……纪念”的字样,也不知是几十年前单位发的。
她掏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个老式皮夹,被倪女士按住了。
“你们的车呢?半夜里厢这是要去哪里?”
“乔尔玛。”老太太回答了一个地名,她的口音带着浓郁的西南味道,“我们没得车子,一路都是搭别人的车子。路堵上了,他们要回头,不能载了,我们就下车自己走。”
姜南打开导航查了查,乔尔玛属于独库公路的北段,在那拉提镇再朝北的位置,离这里还有差不多两百公里。靠双脚要走到什么时候?
“你们是从内地来探亲的?”她问,“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能联系上乔尔玛的亲戚来接你们吗?”
“对,是来探亲的。”老太太笑得一脸落寞,“亲戚来不了咯,我们自己去就行。”
又说:“路远也没得啥子。我们那里地无三尺平,天天爬坡上坎,早就走习惯了。”
她扭过头,看向黑暗中被车影占据的道路:“1979年,这条路还没修好我就走过。那时候路面都没夯平,坑坑洼洼的。送我的车子开开停停,我心里那个急啊,跳下车就跑……”
夜风把苍凉的声音吹散。小姑娘挨过去,沉默地贴着奶奶。
姜南同倪女士对视一眼。
“先来车上凑合一晚。”倪女士拍板道,“等明天不堵车了,我们捎你们去乔尔玛。路上车这么多,走起来多不安全。”
第二天午后,被堵的车龙终于动了。小房车沿着公路,慢吞吞北上。两个老太太在后车厢休息。姜南让小姑娘坐上副驾:“认得路吧?快到乔尔玛的时候,你来指路。”
小姑娘郑重点头:“认得。以前没来过,不过路已经装在我脑子里啦,奶奶教的。”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姜南却不便打听。萍水相逢,她甚至没打听这对祖孙的姓名,只知道老太太姓李,管孙女叫“幺妹”,也就跟着这么称呼。
幺妹性格内向,一路上并不太说话,只是将脸贴在车窗上。她的目光并不留恋野花绽放的草原,只是认真辨识远方的巍峨的山影。
唯独接近玉希莫勒盖达坂时,小姑娘对着皑皑白雪激动起来:“就是这里!”
她抬手摇指前方,语气自豪:“我爷爷从前就是在这里放炮炸石头。”
看见隘口隧道时,又迷茫起来:“可是,奶奶说这里只能翻山,打出来的隧道用不了就丢荒了。”
姜南看着“长度1943米,请开灯行驶”的指示牌,随口问:“你奶奶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幺妹回答:“十年前。”
说完扭头朝后车厢喊:“奶奶,有隧道啦,玉希莫勒盖达坂现在能钻隧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