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古丽三岁多的时候,王苦菊才相亲成功。
“我爸就是十三团畜牧排放羊班的,也带了个不是亲生的娃。”古丽说。
兵团早期,放羊是个苦差事。塔里木垦区紧靠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连田地都是从沙漠和戈壁滩里抠出来的,哪有多少牧草丰茂的草场喂饱牛羊。要么自己赶着羊群在荒漠里找骆驼刺和蓬草,要么连队找几个有水有草的村子协商,放羊班带上帐篷和行李,赶着羊群去那里放牧。
李春生的娃就是在放羊村里收养的维族孤儿。
他第一次在那个村子附近放牧时,遇见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人都晕死在了黄沙下。被一个出来寻找牲口的村民发现,立刻把他背回自己的家。语言都不通的情况下,把他救活了,还因为救他,没找回自家唯一的牛。
后来这家村民夫妻俩先后病故,留下一个五岁的男孩。村里各家生活也很艰苦,顶多能给孩子一块馕,一壶水,不让他饿死。
李春生又来放牧时,看见小孩脏兮兮的穿着破裤子,就把他带在身边,管吃,管住,还用旧军装给孩子改了新衣服。到了夏天要回连队剪羊毛时,孤儿已经会用汉话管他叫爸爸了。
王苦菊觉得李春生人好,李春生觉得王苦菊心善。两个加起来超过六十岁的大龄青年,两个没有血缘的孩子就这样成了一个家。
男孩叫李艾力,女孩叫王古丽。手拉手在村里玩常被人盯着瞧,看看头发微卷的哥哥,再看看妹妹,逗她:“嘿,你这个古丽怎么不像我们的古丽?”
小古丽就会按妈妈教的,一本正经回答:“我是兵团的古丽。”
艰苦的放牧生活,在她记忆里却是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光。“在野外住帐篷,我妈用羊奶调成苞谷糊糊,倒在坎土曼上用火烤出来的饼特别香甜。”古丽回忆说。
他们每年会回连队过几个月。连队的小伙伴养鸡,养兔子,就数她最神气,指着羊一头头叫名字,说都是自己养的。
从前条件艰苦,日子却很温馨。古丽还记得小时候自己最想要的是三块钱一双的小白鞋。有一年儿童节,她是主持人要上主席台,学校让她穿少先队裙配白球鞋。她知道家里买不起,躲在屋里偷偷哭。
哥哥发现后告诉妈妈。能干的妈妈找来卫生纸和白粉笔,连夜把她的布鞋涂成了白色。等到过年时,她得到了一双真正的小白鞋,妈妈脚上的破棉鞋却补补又穿了一冬。
后来古丽参加幸福镇中小学作文比赛,主题是“幸福”。她写自己有一个没有血缘但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家,不仅获得一等奖,还被团场广播站的大喇叭连续广播了一周。广播站还给了她十五块钱的稿费,给妈妈买了的确良衬衫,给爸爸买了雪莲烟,给哥哥买了绘图铅笔,居然还没有花完。
回忆时,古丽一直面带微笑,倪女士却听得早已侧过脸去,用手指盖住眼睛。
“你有没有想过要找亲生的爸爸妈妈?”她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