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她说得轻松,实施起来却绝非易事。
兵团在七十年代中期一度撤销建制,改为国营农场,八十年代又恢复建制。期间管理体制变化大,人员调动流失多。那个收养古丽的女班长,早已举家离开七团。新疆这么大,要联系上人,徐英华只能发动自己的人脉网络,挨个打听。
这一等,就是十几天。
霍雁行来告辞时,姜南难掩错愕。
不是惊讶他要离开,而是惊讶这段时间,她居然习惯了有他陪伴。其实一路上再没有需要他“英雄救美”的事件发生,平时相处也是淡淡的,仿佛塔里木河湿地那晚的聊天和沙枣花,只是一场幻梦。
但是除了“一路平安”,她还能说什么?
霍雁行说的是:“祝你们早日达成心愿。”
她拿不准这个祝福有多少是给自己的,也拿不准自己的心意,只能矜持地抬起一只手,挥别滚滚沙尘中远去的越野车。
接下来的日子瞬间空虚。倪女士不要她陪着四处散心,她也提不起精神外出采风,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带着相机在连队宿舍区和农场溜达,随机给老人孩子送张抓拍照片。
有一天,账号后台突然弹了条私信。来人自称是某儿童杂志的编辑,很喜欢她在平台上分享的新疆孩子照片,问她有没有兴趣合作一个专辑。
这仿佛是好运的开端。之后又有两家摄影杂志和一家视觉平台提出想购买她的照片,价格都很公道。她苦心经营,至今没有三千粉丝的社交媒体账号,也被选中参与平台的“100位女摄影师的世界”主题活动。
姜南得意扬扬把好消息报给倪女士:“你看,独立摄影师也是有很多正经事的。”
倪女士把手抬起来,马马虎虎和她击掌相庆:“呐,借点运气给我好不好?”
“借借借,都借你!”姜南扑过去,用力给了老太太一个拥抱。
徐英华乐呵呵在一旁看,突然手机响起来。她接起来听了两句,就激动地朝倪女士叫道:“找到古丽了!”
出生于1966年的古丽,现在大名叫王古丽,五十八岁,是幸福镇一名退休职工。
“就是从前的十三团。”徐英华说,“现在兵团推行城场化进程,团镇合一。农牧团场和镇‘一套人马,两块牌子’,就和内地的城镇一样。”
“幸福镇……幸福镇。”倪女士咀嚼着这个名字,脸上的笑意不可抑制,“这个名字真好。”
徐英华笑起来:“当年你也这样讲。”
她转向姜南:“我们在上海读书的时候,报纸上登过的。维吾尔族有个古老传说,世界上有一座幸福城,没有巴依老爷,没有吃不饱的肚子和挨不完的皮鞭,人人平等,过着自由幸福的生活。当时报纸上讲,军垦已经把传说变成了现实。我们就哇,好向往的,来新疆时都希望自己能分到幸福城。”
三个姑娘被分配到七团以后,还特地利用休息日去了趟幸福城。约莫百多公里的土路,搭完牛车又步行,走到时天都快黑了。穿过树林子一看,只有几间破平房。
“爱莲还不甘心,找了个老同志问,幸福城在啥地方。人家一指脚下:呐,这里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