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以后起了大风。秋风刮在树枝和屋角的墙楞子上,不歇气地以不同音调和分贝发出啸声。
孙叫枝所在的卧室的门没有关。灵堂射出去的灯光,照见屋外院子里灵棚上的纸幡飘摇着,不断刮擦棚沿子,噗噗啦啦响。孙叫枝浑浑噩噩中被这些响声惊醒,从床上欠起身子朝院子里看。
风从院子里旋着刮进灵堂,卧室门口迷蒙一片。风好像将棺材前头的香炉和纸盆里的灰烬卷了起来,还不时飘进卧室里头,松香和纸烬的味儿一阵阵往鼻子里钻。奇怪的是,棺材前地面上的长明灯只见火苗子起起伏伏,却一直没有被吹灭。
赵起来在床另一头带着小的睡着了,李文祥和大孩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灵堂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院子里除了风声和被风卷起来的纸幡的刮擦声,也没有任何动静。
孙叫枝口渴难耐,她想把守灵的赵振邦叫过来,给她倒杯水喝。
她张了张嘴,又怕惊醒熟睡中的赵起来。
孙叫枝从床上下来,蹑手蹑脚走到卧室门口。
灵堂里只有表舅一个人,很安静地睡在棺材和墙壁之间的草铺子上,发出不轻不重的鼾声?赵振邦却不知去了哪里。
刚才的夜风,没有将长明灯扇灭,她一来到灵堂,长明灯的灯苗子一歪,冒出一股黑色的烟雾,随即熄灭了。
院门这时候突然“吱嘎”一声,孙叫枝吓了一跳,她不由地朝院子看了一眼。
她看见原本敞开的院门关上了,赵厚远突然带着几个大个子壮汉闯了进来。
孙叫枝迎出去,问赵厚远,半夜三更过来干什么?
赵厚远还没有说话,他身后的几个壮汉就想往屋子里闯。赵厚远手一挥把他们拦下来。
来者不善,皆怒气冲冲。
孙叫枝朝四下里看看,大声喊叫赵振邦和她的表舅。她的声音不小了,把她自己的耳膜都震得砰砰直响,可是不仅没有叫来赵振邦,就连睡在灵堂里的表舅也没有叫醒。
赵厚远说,抓紧把你家的公墓管理费交上来,不然今天你家就别想起灵出殡。
孙叫枝说,公墓是你自己擅自做主建的,村子里其他村民,根本没有一个人同意,你征求村民的意见了吗?各家都有祖坟,成千上万年来,各家死了人都一直埋在祖坟里头,凭什么你说把死人埋哪里就埋哪里?说着拿起棺材跟前的两根哭丧棒,举在手里说,谁要是敢进灵堂,我就用哭丧棒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