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小柴哦了一声,就不再有下文。
徐凤年对糜奉节说道:“随便跟阮岗知会一声,就说明天我去他家登门拜访,让他备好美酒佳肴。就让他继续等着吧,有个念想挂在心头,哪怕挂一辈子,大概也比心如死灰好些。”
屋内所有人都没有接话,张秀诚是不敢,糜奉节是不上心,樊小柴是开始闭目养神了,只有青竹娘柔声道:“是这样的。”
徐凤年没来由想起了同为北凉棋子之一的王府客卿,戴上那张入神脸皮的舒羞。
这枚棋子,直觉告诉徐凤年,不但在青州襄樊城那位藩王身边落地生根,而且连颜色都变了。
师父李义山一向视围棋为小道,最重要一点就是认为围棋分黑白,且永远是黑白,但人心最易反复,岂是黑白两色可以划分的
即便离着北凉有数千里之遥,哪怕如今北凉铁骑自顾不暇,但要让一个在青州台面上见不得光的舒羞一夜暴毙,拂水房点代价还是可以做到的。但是这没有任何意义。
倒是另外那张入神面皮的主人,去了北莽的那颗隐蔽棋子,总算开始风生水起了。
至于在太安城内高居门下省左散骑常侍的陈少保陈望,和陵州金缕织造王绿亭的至交好友孙寅。
徐凤年没怎么将他们当作必须听命于北凉的棋子,顺其自然就好。
徐凤年倒是更期待曹嵬那家伙。在郁鸾刀近万幽骑的“掩护”下,曹嵬那支更为精锐的骑军,兴许真的可以成为一锤定音的奇兵。当然前提是北凉三线能够咬牙扛下北莽铁骑的南侵。
徐凤年端着酒杯起身走到窗口,望着川流不息的闹市大街,喝了口雕酒。
你太平令在北莽皇宫,以百幅大缎拼凑出两朝如画的锦绣江山,要为那老妪以黑白买太平。
技术活儿,当赏。
不过这个“赏”,是我北凉三十万铁骑,就看你北莽吃不吃得下了,小心烫穿了肚肠。
不惹是生非的四骑,在偌大一座大盏城的去留,就像滴水投于巨壑,根本激不起什么。
徐凤年跟张秀诚谈妥事宜后,很快就离开酒楼。青竹娘只在相送时说了一句话,说上次离别,他送给她一句话,这次她还给他。徐凤年笑着说收下了。
张秀诚回到雅间窗口望着四骑在街上远去,没有转身。女子正在缓缓收拾桌上的酒壶酒杯,和那些盛放佐酒小菜的精致碟子。张秀诚好奇地问道:“青竹娘,那句话是什么可以说吗”
青竹娘婉约笑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他上次对我说要好好活着,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大的道理了。”
张秀诚感慨道:“这世道要乱了。”
青竹娘小声问道:“他到底是谁你要是不能说,就别说。”
张秀诚转过身,有些疑惑:“还真不能说。只是我跟他聊了那么多,青竹娘你没猜出来”
青竹娘脸颊微红:“我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反正觉得现在好像什么都没能记住。”
张秀诚愣了一下,忍住笑意:“你就当他是徐朗好了,反正他真实身份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时候你就算逃回北莽闭上耳朵都没用。从他对待那婢女的细节中看得出来,不说是好人,但肯定坏不到哪里去。”
青竹娘白了一眼这个总喜欢自嘲只会在故纸堆里降妖除魔的道士,轻声道:“他呀,坏着呢。”
张秀诚不明就里,也不乐意掺和这档子事情,省得里外不是人。对了,在春秋士子眼中的神州陆沉后,也不知哪个嘴上不积德的读书人说了句大损话,流传甚广,就是说“徐骁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张秀诚在蓟州扎根后一开始不理解,后来才知道是骂那位老凉王杀人太多,是闯入阳间的厉鬼。至于其他如“大将军走路,一高一低”,这个简单明了,是在暗讽徐骁是个瘸子;“上梁不正下梁歪”,曾经是用以笑话人屠驼背和他长子徐凤年纨绔无良,不过随着徐凤年的声名大振,已经很少有人提起。
张秀诚叹了口气,可惜自己是没法子看上一眼那位功高震主且得善终的大将军了。收敛起这些无用思绪,张秀诚看了眼窗外天色,自己也该出城了,大当家那边还等着自己的消息。
张秀诚突然坐回位置,让青竹娘放回杯筷菜碟,倒了杯酒,慢饮起来。
她则斜靠在窗口,安静地望着那热闹喧嚣的异乡市井。
徐凤年四骑在过大盏城以北雁停关后,为了防止横生枝节,就弃马而行,徒步翻山越岭,在樵猎罕至的山路快速北行。糜奉节和樊小柴都对那孩子刮目相看,小小年纪,悟性好不奇怪,但内力如此雄厚就完全说不通了。他们当然打破脑袋都想不到牧羊童余地龙,继承了王仙芝三分之一的衣钵。
蓟州之行,六年凤总能精准找到徐凤年,传递来幽州战况。当一行四人沿着一条峡谷奔走在高处脊背上时,徐凤年又一次骤然停下身形,抬臂撑起那只破云而坠的神骏海东青。糜奉节看见往常神情平淡的北凉王这次有些凝重,站在崖畔怔怔出神。余地龙一屁股坐在地上,脱下那双结实牛皮靴子倒提起来,倒掉那些硌脚的沙砾。
糜奉节忍不住开口问道:“葫芦口战事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