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鎏哆哆嗦嗦地看着燃烧的线香,笔尖都在颤抖。
曲水流觞,四周宾客一边互相?推辞,说不希望莲花流到自己身前,一边又眼巴巴盯着那?莲花,心?里非常希望莲花路过自己面前的时候琴声能够停止,让自己也有光明正大在众人面前炫耀文采的机会。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最为年轻气盛之时,渴望扬名立万。
谢家二郎在猝死之前,心?怀凌云志。
座上抚琴的那?位少年,可不是随便从乐坊请来琴师,那?是王家的六公子?王川息,亦是正经八百的贵族子?弟,以擅琴而著称,指法?变化万千,一曲《高山流水》惊鸣四座。
穿越而来的谢鎏不知道,王家六郎和“谢鎏”本人相?识多年。
——如果知晓,谢鎏刚刚肯定掉头就跑,根本不会傻乎乎的往前坐凑热闹。
作为?好友,王川息当?然知晓谢鎏在谢家的处境,论?出身,谢鎏非长子?,无法?继承爵位;论?才华,谢鎏也远不及被英国公亲自教导是谢三郎那?般出众,在谢家的群星璀璨中被埋没,甚至要被弟弟压过一头。
为?此,谢鎏一直心?中苦闷,渴望有朝一日能够脱颖而出,让人提起谢家,想到的不仅仅是清流的英国公,不只是铁面无私的谢知止,也不仅仅是年少才子?谢兰修,还有他这个努力上进的谢二郎。
于?是今日曲水流觞,王六郎奏琴,不介意顺水推舟送他个机会,一边观察着小莲花走向一边把控节奏,只待那?小莲花在谢鎏身边流连之际,按住了琴弦。
琴声戛然而止,尾音颤颤,莲花在谢鎏面前打转。
彼时谢鎏刚抿了半口果茶,高朋满座齐齐回头,诸多目光霎时落在他身上,他吓得差点把含着的茶喷了出来。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谢鎏被司礼拉到了台上。
王六郎温和地看着谢鎏,目光里全是少年间最纯粹的感情——好像在对他说:“好朋友就应该互帮互助,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客气?。”
谢鎏:你这个老六!
……
谢鎏握着笔光在上面抖了半天,啥也没干,那?柱香就已经燃烧了大半,其余一小截摇摇欲坠。
虽然没有规定诗的格律,随意发挥就好,但耐不住谢鎏是个压根不带原主?任何记忆的魂穿,简直就是个行走的文盲。他憋半天都写不出来半个字。
谢鎏正在思考要不要一晕了事?,反正他这具身体也说不上强健,情绪紧张激动之下?猝然昏迷,这也是说得过去的。
可是他的目光扫到了台下?,谢兰修正抱着自家小四,谢小四双眼含泪,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谢鎏眼皮子?疯狂跳动。
虽然谢鎏不要脸,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愿意在两个弟弟面前丢脸,何况他的身体深处还余留着原主?不服输的残念,在意识到他想要昏迷了事?之后?,那?个残念一下?子?就把他的精神气?给提了起来,硬生生给他吊着一口气?,就是不让他倒下?。
谢鎏快要哭了。
想想自己亲娘那?风风火火的模样,要是他真的一晕了之,只怕谢老三要倒霉了。
没有办法?了。
谢鎏强作镇定,长呼一口气?,将笔撩在一边。
众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有人道:“谢二郎为?何弃笔,是不是无法?成诗”
就连那?个抚琴的少年也忍不住望向这边,神色担忧。
下?一刻,只见那?位白?衣少年一拍桌案,翻身站了起来,白?衣袂飘飘,凤眸微眯,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挥袖,满腹豪情壮志地道:“何须笔墨,我自可吟诗!”
直接将心?中所想化为?诗句吟诵出来,可比落于?纸间的文字要难得多了。用笔写下?诗句尚可稍加思索,抄录修改,可直接诵句成诗则需要一气?呵成,十分考验人的文思。
周围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夸赞谢二郎不愧是这个少年郎真是好勇气?。连王川息也露出了欣赏的目光。
然而谢鎏心?里的想法?很简单——他怕自己写出来的那?些狗刨的字侮辱了谢家门楣,回去后?他爹和他祖父要将他这个逆子?逐出家门!
他将颤抖的手拢在广袖之下?,向前一步,抬手仰视四周高朋满座,开口道——
“种豆南山下?……”
谢鎏告诉自己,稳住,起码气?势上不能输。
作诗不会,但是他九年义务教育的底子?还在。题为?“南山”,那?他挑一些带着“南山”的诗背下?来就可以了。
谢鎏:谢谢你呀陶渊明!
此时,下?面的姜瑶正在介绍上官氏和谢兰修认识,“他是上官寒,江淮人士,今日入宫,我爹让我带着他过来玩。”
她说着,又敲了敲上官寒的脑壳,“这是谢氏三公子?,字兰修,叫哥哥。”
上官寒温吞地道:“谢哥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