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森家境优越,学历体面,不游手好闲的同时对事业也没有过于狂热的追求。”
“他与你相处愉快,兴趣爱好相投,对于与你一起在青禾定居也没有表现出反感。”
“在你们的关系稳定下来后,你们可以结婚,然后回到青禾一起生活……”
以往,无论是怎样的相亲对象,祖父和管家总会在报告上指出他们可能会导致和白唯“不匹配”的缺点。或者家境外强中干,会期待白家为他们填补亏空;或许事业心太盛太重,不会愿意和白唯一起保守经营白家的产业,一定会另谋他路;或许贪图享乐,肉眼可见沉迷于各种奢侈物品;或许不切实际,比起现实里的经营,更沉迷于虚幻的概念……
每当他们指出那些相亲对象的缺点时,白唯总会觉得,那一条一条好似也在指责他。
唯独卢森。白家的专家们就像是中邪了一样,认为他很适合白唯,而且毫无缺点。任何普通人都无法在白家那自相矛盾的要求中获得这样高的评价。如果白唯真心喜欢卢森,他应该会因此感到狂喜吧。即使并非如此,他也应该因为找到了一个如此符合要求、他也并不讨厌的对象而感到如释重负。
然而。
白唯又呕吐了。他感到压力巨大,在盥洗室里吐了个昏天黑地。他在镜子里惶然而茫然地看见自己满是血丝的眼。他和卢森的第三次约会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不错。所有的评估报告也说明,他和卢森顺理成章地发展,会有一个有保证的美好未来。
他甚至已经可以看见他和卢森顺滑地滑进婚姻。就像少年时取得好的成绩就会顺利地滑进北都大学一样。而且所有人都是期待会这么做的,他们迫不及待地要把白唯交到卢森的手上了。
没有任何阻力,绝对光滑,白唯不懂自己怎么会感到如此反胃。
白唯下意识地开始疏远卢森了——在他们的关系稳中向好时。但很快管家给他寄来了两张慈善拍卖会的邀请函,让他邀请卢森一起去看。那时候距离白唯上一次和卢森约会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白唯并不想和卢森断绝关系,但也不是很想见到他。这两张票让他压力剧增。白唯看着日历,觉得既然已经半个月了。他应该再见一面他。
卢森答应得很快。他们于是在慈善拍卖会上碰面了。半个月没见的卢森穿了一身很得体的礼服,身上的法国香水味得体又浪漫。白唯站在他身边,微笑着和其他宾客打招呼。压力给胃部带来的反胃感越来越重了。
慈善拍卖会的主人是一个外国政客。早年,他为了一种资源,主持了对一个小国的袭击。小国国民们民不聊生的图片一律被媒体压了下去。现在,他大谈环境保护和动物保护。他展出的部分拍卖品来自于不同的小国家,所得的款项将被用于环境保护和植物肉研究……
白唯就在大厅里看画。此刻拍卖会主人在他背后不远处接受采访,卢森则站在他身边。这样虚伪的晚宴让白唯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卢森对着那副画作,忽然来了一句:“哦,这个鱼我吃过,还挺好吃的。”
白唯:
被白唯看过来,卢森又说:“口感沙沙的,像是冻坏了的水果冰沙。”
主人在前台接受采访,大谈环境保护。白唯和卢森却像两个恶劣的中学生一样,在展厅里走来走去,对着所有的画作里的鱼类指手画脚。
“这个我吃过,口感像果冻。”
“这个不好吃,咬一口有腥水流出来,饿死了也不想吃这个。”
“这个刺太多了。”
在环保慈善晚宴上说这个和坟头蹦迪有什么区别!可在那些华服美酒和衣香鬓影背后,他们穿着和宾客们同样的衣服,却像两个阴影中的反社会分子一样四处流窜。白唯跟在卢森身边,卢森说话,对所有动物评头论足,不避免描述可爱动物属于野兽的那一部分,特别没有素质,特别像两只鬼鬼祟祟又坏事做尽的小动物。
白唯在那一刻觉得他们好像两个文明世界里的流浪者,穿着破衣烂衫到处乱跑,把痰吐在每个人干净的裙摆上。他有点想哈哈大笑了,可他从来没有这样笑过。
他还想拿起一把手枪,对着香槟塔上的每个玻璃酒杯开枪,从上到下,然后酒杯就会一个个炸开,琥珀色酒液如涕泗横流,在鲜红地毯上流出血液一般的印记。就在他胡思乱想中,他们走到了最后一个展厅里。一座雕塑立在那里,是慈善晚宴主人的雕塑,不知道是哪个马屁精送来的。中年的慈善晚宴主人站在那里,意气风发,手里还举着一个雕得很精美的王冠,王冠上嵌着一颗巨大的宝石。
“你想看那个王冠吗我可以扶你爬上去看。”卢森在他耳边说,“爬到那个雕像上去。”
他转头,看见卢森的蓝色眼珠像是阳光下的海洋那样蓝得强大。
晚八点的钟声就在此刻敲响了。八声,然后拍卖会就要开始了。白唯就在那一刻如梦初醒般地,从穿着玻璃鞋的公主变成了灰姑娘,从小混混变回了文明人。
“我想我们该回去了。”白唯干巴巴地说。
他转身走得特别快,向宴会主人为迟到道歉时也很有礼。就像刚才他突然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那样,白唯在那场宴会里没有再和卢森多说些什么话。晚上十二点,他更是匆匆地坐上车回家了。
回家后,他看着镜子,心跳如雷。白唯用手指伸进自己的嘴里,牙齿咬着骨节。他发现自己想到今天的行程,竟然不想吐。
用手指挖喉咙也没有这种感觉,好像身心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