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伊夏好怪。
这是毛利兰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她跟着隔壁几个压低声音讨论的同学看去,望见了一个消瘦的少年。
正常型号的校服对他来说过于宽大,袖口下露出的腕骨都因而带着锋利。
校运动会,午休时间操场铺着各色的餐布,她分居几年的父母全都到场,即使一直相互拌嘴也没缺席女儿的运动会。
餐布上摆着菜品丰富的便当,被午日过于明媚的阳光勾勒金边。
唯有角落因树荫有一片斑驳的阴影。
少年坐在边沿,树荫将他全数笼罩,暗与光之间太过明显的交接像一道分界线,将他同万事万物分隔。
捕捉到视线,少年抬头精准地朝这边看来。
黑发卷曲而蓬松,乱发反将脸衬得更小一圈,异色眼眸幽暗。
尚未长开的五官显出一种模糊性别的早熟的妍丽。
四目相对。毛利兰心里一紧,下意识以为对方是认出了自己,都忘了咀嚼嘴里的东西。
几秒后,女孩才又想起昨天打开卫生间门后她同工藤新一很快离开,理应并没有碰面。
的确,少年很快移开视线。
他几口吃掉叼着的白面包,将一块锋利的石头塞进口袋,穿过喧嚣热闹的人群,消失在拐角。
孤僻,阴沉,杀人犯的儿子,长得像女生,看着很凶……
身后压低的讨论传来,毛利兰食不知味地想:
他在草坪里找那些石头干什么
当晚就得到了答案。
小巷内,少年压在一人身上,手中高高举起那块石头。
表面布满血迹,那块石头锋利的边沿砸破了身下人的头,也嵌入他掌心,殷红的血自伤口流出,顺着石面往下滴落。
乱发勾着脸侧,抬头看向两人的眼神,让毛利兰想起父亲曾带她去的马戏团。
被虐待的幼狼在挣脱铁链那刻便义无反顾地扑向驯兽人,即使立刻被毛利小五郎捂住了眼睛,她也在须臾间看清了那双兽瞳。
痛苦,憎恨,孤注一掷。和不知为何而存在的冷漠。
和一双异色的眼眸在此时重叠。
她尚未反应,旁边的工藤新一已经放下书包冲了过去:“够了,你想杀了他!”
毛利兰紧随其后。
被石头砸得头破血流的人趁乱跌跌撞撞跑了,她看见同伴将对方按在地上的手在微颤。
松田伊夏被制在地上,衣服随倒下的动作掀开一角。
腹部青紫淤伤,烟疤自腰部蔓延而下。
少年仰躺在地上,看着他们,笑了笑。
带着些说不清的嘲弄。
未踏入成年社会的角落是一片树林。披着“年少无知”伪装的野兽,只会对一部分人展现出残酷的真实。
不想被生吞活剥,就唯有放手一搏。
他修剪头发,露出飞扬俊俏的眉眼,身高拉长,越来越喜欢笑,开始和铃木园子凑在一起聊那些对方最喜欢的话题。
淤青伤痕尽数痊愈,连那个太过早远的模样都模糊不清。
然后红色的咒纹自脸上浮出。
毛利兰看着他,一切动摇世界观的疑惑先被抛之脑后,我的朋友居然是魔法少男的轻小说式震惊也退后一步。
莫名其妙的,她忽觉那道红纹像身躯上没法掩饰的裂痕。
让她短暂地窥见了往日淤伤至今不灭的回响。
她突然难过,被一阵酸楚抓住心脏,从短暂而久远的记忆里醒来。
屋内灯光昏暗,一只小小的手抚在她手背上。
毛利兰顺着看去,迎上了顶着呆毛的男孩担忧的目光。后者瞬时松了口气:“小兰姐姐,你终于醒了。”
靠在门边的少年投来注视。
异眸闪烁,带着略显安抚的盈盈笑意。脸上所有咒纹都消失不见,好似那点真实也全数缩回壳里。
她坐起来,扶着胀痛的头,感觉是自己今晚经历的事情太多,才会产生刚才这种奇怪的想法。
黑暗给一切予以密不透风的伪装,毛利兰在江户川柯南的话中了解一切都被“暴风雨夜通过破碎的玻璃门闯入屋内的野兽”勉强解释,于是顺着话说,承认自己在闪电里看清的是狼。
说完回头,看见铃木园子同自己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这才松了口气,将属于彼此之间的秘密沉甸甸地压在心底。
等再抬头,原本靠站在门边的少年已经失去踪影。
只留下一扇通向外面的门,框着走廊。
寂寥无人。
——松田伊夏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声轻咳。
无光的走廊给四周缝上代表安全感的帷幕,他靠在尽头拐角的墙上,伸手捂住脖子。
疼痛自颈环蔓延,压迫脆弱的气管,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式的警告。
松田伊夏干脆顺着墙面滑坐下去。
他感觉自己大抵有些喜欢氧气稀薄的压迫感,这种蛛丝般缠绕着每一次呼吸,带来微妙的期待。
期待什么。
疼痛,死亡,或者在生死交接时的幻影
颈环后的宝石浮上轻微裂痕,忠诚地记录着一次越过诅咒规则的‘犯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