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拂,一股股海腥味儿让朱艺颇为不习惯,恍若身处垃圾堆。
小船缓缓而行,松木良子单臂操舟看似笨拙,小船却格外平稳。朱艺放开手坐了下去。
前方的几艘船缓缓靠了过来,双方接近,松木良子掌舟,倭寇带着朱艺上了大船。
说是大船,可在朱艺眼中也就是中型船只罢了,而且看着颇为老旧。
——倭寇不容于倭国。
据闻那些真倭大多是倭国内部斗争的失败者,在国内无法容身,便来大明沿海讨生活。
而禁海令下的大明,不少人冒险出海做走私生意——这等人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活着,遇到倭寇后,双方一拍即合。
——做走私生意,哪有做没本钱的买卖更好呢?
于是二者合流,成为大明沿海最大的祸害。
那些大明人熟知地理情况,熟知当地驻军的情况。他们利用家族的关系,盯着官兵的一举一动,伺机带倭寇登岸劫掠。
而官兵本就孱弱,按照某位权臣的说法:大明的官兵,连特么新安巷的看门狗都不如。
看门狗在看到贼人上门后,好歹会嘶吼几声,这些官兵连特么吼都不敢吼,躲在城头瑟瑟发抖。
当登上大船后,朱艺拱手,“见过诸位。”
大船上百余倭寇冷冷的盯着他。
朱艺笑吟吟的,他知晓这些人需要什么。
劫掠!
杀戮!
以及,消息。
所以,他有恃无恐。
松木良子登船,“散了!”
百余倭寇这才各自散去。
有人递来凳子,朱艺坦然坐下。
松木良子坐下,和当年相比,她的脸蛋儿黑了许多,粗糙了许多。海上的风浪给她的人生和身体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说吧!”松木良子的声音很特别,略微尖利,又有些沙哑,二者混合后,形成了独特的嗓音。
“朝中行新政,蒋庆之为首领。”朱艺说道,他看了松木良子一眼,想看看这个女人对这些是否有兴趣。
松木良子说,“新政,王安石吗?”
王荆公的名声连倭人都知晓?
朱艺点头,“是。蒋庆之执掌新政后,第一件事便是清理天下田亩。”
他故作干咳,想观察松木良子的反应。
如果松木良子不懂这个,那就是个流寇般的人物,不值当他的效忠。
松木良子的短眉一挑,“大明东南的良田多在那些士大夫手中,这是要作死呢!”
这话,没错。
朱艺叹道:“他南下松江府便是为了此事。甫一到松江府,他就和当地士绅们剑拔弩张,如今松江府内部混乱,当地官兵正在看热闹,无暇顾及……再有,倭寇也从未去过松江府……”
倭寇……松木良子冷冷的道:“松江府深入大明内陆,一不小心,便有被围困的危险。这一路人烟不少,容易暴露。”
这是此时的倭寇,在经历了蒋庆之一次打击后,谨慎了许多。
历史上的倭寇却截然不同,东南官兵形同于烂泥,让倭寇屡屡得手,横行无忌。到了后来,小股倭寇就敢深入大明内陆,一路耀武扬威,无人……真的无人敢阻拦。
你要问驻军干嘛去了?
装死狗呢!
哪怕听闻倭寇只有数十人,乃至于十余人,当地将领依旧会缩在城头瑟瑟发抖,然后说一些……
——倭寇不满百,满百不可敌之类的话。
然后,空气中就弥漫着快活的气息……当地文官正想寻个替罪羔羊,回头倭寇走了,便禀告上官,说当地官兵畏敌如虎。
上官震怒,换将。可换了谁都是一个鸟样。这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一群人,一个国家的问题。
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戚继光奉命剿倭,他满怀希望操练当地官兵,身先士卒,激励他们奋勇杀敌。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他所做的一切都特么是无用功。
官兵们依旧一触即溃……比第一次上青楼的男人还特么没用。
戚继光痛定思痛,干脆舍弃了当地官兵,在义乌招募了一批人,自家从头操练,随后才有了名震天下的戚家军。
整肃,清洗……都不如戚继光这等从头再来。
蒋庆之也想过从头再来,但他面对的不只是东南倭寇,而是整个天下。大明行的是军户制,无数人靠着军队吃饭,他若是另起炉灶,那么,原先的那些官兵如何安置?
上百万人,加上他们的家人,数百万人嗷嗷待哺,能甩手?
不能!
所以蒋庆之来了个应急的方子:清洗,重建。
在他的主持下,京卫焕然一新,但距离蒋庆之心中的要求还差得远。
北方的官兵至少还保持着一些战斗力,而南方的官兵……
朱艺非常清楚松江府官兵的情况,所以,他微笑道:“松江府官兵烂泥一摊!”
松木良子问:“比之沿海一带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