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一朝,官员和名士都有个爱好,那便是和方外交好。仿佛如此便能彰显自己闲云野鹤,云淡风轻的心性。
蒋庆之和夏言谈及此事时,曾说方外本是清净地,出家求的是远离红尘困扰。但当下方外诗僧颇多,和达官贵人为友,往来密切。
双方你来我往,达官贵人借此养望,方外人也借此扬名,从此邀约不断,访客不断,方外无聊寂寞?见鬼去吧!
这哪里是方外人,比之红尘中人的名利心更为炽热。
而名士的另一个爱好就是挟妓出游。
什么意思?
名士们出游,身边必须得有美人儿相陪。诚然这些人家中不缺美人,但其一家花不如野花香,其二,家中的美人儿没名气啊!
你真以为名士挟妓出游只是为了那个啥,揩揩油,或是做些好事?
非也!
挟妓出游看中的是妓的名气。
所谓名妓,必须是眉眼通透之辈,一琢磨,这些名士借我等扬名,那我等也可借他们出头不是。
于是但凡有些名气的名妓,哪怕是名士邀请也得三请四请,最终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出门。
于是名士的名气越发大了。
名妓的名气……和生意也越发好了。
这是双赢。
大明名妓最出名的在秦淮河。
每当暮色降临,秦淮河上画舫悠悠驶出,华灯溢彩中,觥筹交错,笑声不断。
酒肉香,脂粉香……醉了秦淮河,也醉了大明江山。
名士和有钱人从天南海北慕名而来,让秦淮河每日人潮涌动,女妓们生意好的不行,特别是名妓,不预约您连面儿都见不着。
数十名妓突然从秦淮河浩荡南下,一时间,那些客人站在秦淮河岸边,无语望天。
人呢?
人!
马上到华亭了。
蒋庆之正愕然,“谁干的?”
徐渭方才低声分析了这等手笔的惊人之处,蒋庆之琢磨了一番,在南京能有这等能量的也干不出这等事儿来。
南眉笑道:“是魏国公。说来也是好笑,魏国公家中管事寻了奴,说了此事,奴一听就觉得不妥。那些名妓每日客人不断,断然不会南下。
不过既然魏国公开了口,奴好歹也得去试试不是。
就这么一说,哎哟喂!伯爷再也想不到了,那些名妓哟!一听是去寻长威伯,不等奴千请万请,一个个把客人丢在一旁,恨不能插翅飞来。”
哪怕在后世被熏陶了许久,可这番话还是让蒋庆之有些飘飘然。
徐渭低声道:“伯爷,魏国公此举……当是示好。”
蒋庆之点头,但有个疑惑,徐承宗既然选择了投诚,为何要弄这一手?
多余了不是。
……
南京城,蒋庆之口中的徐承宗此刻正一脸庆幸。
书房里,孙齐摇着扇子,笑道:“谁能想到陛下会对长威伯如此着紧。幸而国公在此之前转向,否则……”,他冲着外面拱拱手,“可见这是历代国公在天之灵护佑啊!”
“来人。”徐承宗叫来人,吩咐道:“去庙里添香油。”
“是。”
徐承宗叹息,“我本以为此事能换来些好处,没想到陛下是这等态度。说实话,此刻我脊背都还在发寒,后怕不已。当时我若是不低头……雷霆不远。魏国公府怕是就要败在我的手中了。”
就在蒋庆之南下松江府没多久,京师就来了个使者,是个内侍。内侍去国公府单独见了徐承宗。
不知内侍说了些什么,等人走后,徐承宗一迭声叫孙齐来。孙齐来时,这位国公已经自斟自饮喝的满面红光。
——陛下令人传话,若长威伯此行不妥,魏国公可去京师任职。
魏国公一系坐镇南京多年,人脉关系也在南方。
去北京任职……别逗了,老纨绔朱希忠把持着北方第一权贵的名头多年,徐承宗去了北京,只有低头的份儿。
而且到了北京,人脉关系不走动,不用多久,南方的那些关系都会舍弃了他,另寻一个靠山。
比如说,新任的镇守武臣。
而后在北京城的徐承宗不但面临着京师权贵的打压,还得面临嘉靖帝的怒火。
朕的表弟南下,你徐承宗不说配合,还敢暗地里使绊子?
什么职位?去守陵吧!
只需十年,魏国公府就会沦落为破落户。
当然,这等顶级权贵死而不僵,蛰伏些时日,等新帝登基后,一番表忠心,多半又能翻身。
但不好意思。
下一任帝王无论是谁,都特么是蒋庆之的弟子。
也是大侄子。
据闻叔侄三人的关系很是亲密。
欺负了我家表叔还奢想着翻身?
看朕掌心雷!
两代帝王压制之后,魏国公一系就可以宣告彻底没落了。
徐承宗把使者的那番意思告知孙齐,孙齐这等大才,竟然也面色惨淡,后怕不已。
随即孙齐就说:“国公虽说幡然醒悟,可前面终究犯了错。陛下这人……眼中不揉钉子,但凡知晓了,哪怕当下不发作,此后寻机也会让国公付出代价。”
徐承宗一听就从狂喜中清醒过来,二人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出手弥补。
可怎么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