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弦抿嘴,思索一番后终于开口:“大伯母,侄媳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虽说跟着姑母学了段日子规矩,但也自知时日尚浅,难免有疏漏之处。”
这话听得郑伯姜有些舒坦,当然,她并不觉得是江上弦懂事,反而觉得是江上弦怕了。
谁知江上弦一个转折:“但有一点侄媳始终牢记。”
说到此处她挺起胸膛,眼神毫不避让的同郑伯姜对视,语气里满是骄傲:“我崔氏自汉时传承至今以礼传家,以儒为本,从未卑躬屈膝,亦不曾仗势欺人,族中一应人等不分男女皆读书明理,侄媳身为崔氏媳,自当秉承先祖风骨。那日乃是我崔氏办宴,来人应当皆是同我崔氏交好之人,她们为何对侄媳出言不逊,污蔑殴打?这分明是将我崔氏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她说的言之凿凿掷地有声,将自己和崔氏的荣辱强行绑在一起:“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我想问问大嫂子,你为何要去同人赔礼道歉?是要告诉那些欺我辱我,践踏崔氏门楣之人,我崔氏如今日薄西山,什么淤泥烂石皆可踩上一脚么?”
王显姿原本是打定了主意今日不吱声不冒头的,谁知她都这般老实了,还能被拉出来,不禁心中有些怨怼,可在场都是大佬,她就是一颗小卡拉米,只好硬着头皮道:“氏族之间交往要客气守礼,作为办宴的主家,发生那般事要给客人们一个说法,你年轻未曾办过这些事,自然是不懂的。”
她挺想说那日江上弦打人的事儿,可她知道不能提,她不想引火烧身。
因为那日是她的婢女先动的手——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她早就将那个最先动手的婢女审了又审,可那婢女也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她说自己没想打江上弦的,可要说江上弦碰瓷吧,她的手又确实碰到了江上弦身体,总之挺难说的,她是有八张嘴都说不清楚。
如今江上弦把先动手这事儿含含糊糊的按到那些人头上,她总不能跳出来说:不是啊不是啊,是我的人先揍的你!
郑伯姜对她的表现自然是不满意的,这个儿媳平日里瞧着还行,怎的这会儿如此不会说话?还得她自己来!
“你倒是巧舌如簧,可惜此事并非你狡辩几句便能过去的,你原先如何我不管,可既是嫁入我崔氏,就要守我崔氏的规矩!”
说到此处郑伯姜语重心长道:“身为崔氏媳,应当以柔顺体夫,以孝事亲长,以端庄谦和交友,以善济幼孤,以宽和待奴仆,妇道可则。”
崔氏绵延至今,对于后辈子孙的教养和要求那真是如同老太太的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这还只是崔氏对族中女眷的部分要求,郑伯姜说的没有什么问题,即便是崔淑华都没法反驳。
近来难得说话没有被顶嘴的郑伯姜面上不显,内里却是浑身通透,舒坦到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你姑母虽教了你一段时日,可终究学的不够,此番沂儿回长安,你便留在族中跟着我同你阿娘好好学上一段时日。”
“大伯母。”
一直安静做人的崔辩叙终于出声了。
郑伯姜眉头一跳,眼角余光瞥到上头坐着的阿翁又重新定下神来端着长辈的架子训斥道:“九郎,我在同你媳妇儿说话,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内宅之事你身为男子,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她不怕跟人说理,就怕崔辩叙犯浑。
崔辩叙淡淡道:“我若再不出声,这刚娶过门的媳妇儿就要被你扣在这儿了,大伯母,你若是想教人规矩,便去教教大嫂子,一个小小的花宴都办的乌烟瘴气。”
再次被中伤的王显姿只觉得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处,她不禁开始思考是否要私下里去寻这俩夫妻服个软,好叫他们别再拿自己出来说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