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凯——
府太蓝心中忽然一跳,脑海里顿时一片雪亮;他立即紧紧咬住嘴唇,低头盯着地上濒死的男人,以免自己一不小心,叫柴司看出什么来。
他明白这人的意思了。
对方说的并不是“凯家”(keys),而是“钥匙”(key)。
只因他奄奄一息,气管涌血,导致话音模糊不清、又嘶嘶作响,听起来二者简直没有区别。
要不是府太蓝心知肚明,这件事里不该有凯家存在,恐怕他也要被误导。
然而这一点,却暂时还没有被柴司察觉。
正所谓关心则乱,他身处凯家,忽然听见家派名字从一个快死的人嘴里说出来,很显然思绪被误领上了另一个方向,正催促道:“凯家怎么了跟你的交易有什么关系”
猎人却再没有回答。
他瞪着双眼,对二人视若无睹,好像已越过他们,看见了万丈高空。
府太蓝站起身。
他耽误得够久了,韦西莱的人很快就要来收尾善后了,他得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在走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他不能让柴司思考下去,不能让后者有机会反应过来。
毕竟谜底一旦揭穿,其实十分简单,他能凭依的,仅是一个误会罢了。
所以府太蓝要让柴司分心,再把那一个误会,牢牢凿进柴司脑海里去,叫他一叶障目,先入为主——这样就算他日后反应过来,自己也已占足先机了。
“果然……我就知道今夜之事,与你们凯家脱不开关系。你惊讶什么难道你也不知道这其中内幕也对,毕竟你又不是他亲儿子。”
他知道自己现在相当于在走钢丝。
叫一个人智商下降的最好办法,就是激怒他。但对方毕竟是一个身高、速度与力量都完全压制自己的人……
府太蓝攥紧了手中铁链,笑着说:“我养条狗,也不会一一跟它报备家事啊。”
从灼热红夜里,柴司的影子慢慢站起身,切断了后方火海。
柴司转过脸,目光落在府太蓝身上。
那目光是有质感的,像沉沙,枯风,像是从黑白旧照片里透出来的,没有活气;不管是看的人,还是被看着的人,仿佛都不是世上人。
府太蓝知道自己成功激怒了柴司的那一刻,他的左胸口也忽然被某种猛兽吞噬了一块——有一瞬间,他失去了感觉,好像在紧挨心脏的部位上,开出了一个黑洞。
是被撕去了一片血肉吗
他生出了怀疑,却不敢低头去看,因为柴司不会令他再有抬起头的机会。
假如府太蓝刚才没有及时往后一侧身的话,此刻剧痛得近乎麻木、打开黑洞透出冷风的地方,就该是他的心脏了。
“府汉在拿你卖钱之余,也该给你补补家教。”
直到这时,府太蓝才看清,刚才打中他胸口的,正是那一支不知何时又从柴司手中垂下的t字杆。
早知道今晚就带一支枪出门了——
府太蓝向旁一跃,手中铁链朝柴司拦腰挥扫过去,半空里琅琅作响,如同筋骨坚硬的一道鞭子。柴司不躲不闪,反而微微一俯身、扬臂一挡,当铁链“啪”一声重重打在他的后背与臂膀上时,他抓住铁链反手一卷,铁链便一圈圈缠上他,像一条听话的蛇。
糟了。
这二字才一浮起,府太蓝还没来得及松开铁链,已被柴司给打横一拽,整个人都被拖离了地面。
“今晚没带个像样的武器”
柴司一把抓住他的胸口,将他摔在地上,俯视着府太蓝,裂开一个笑。“别担心,你死了,我会给你爸送点慰问金的。”
后脑勺狠狠着地的府太蓝,被他摔得七荤八素,依然勉强支起指骨关节,一拳击向柴司的眼睛;但是不等碰着柴司,后者抓住他一掀,活像是掀一卷被子似的,将府太蓝给扔出去了。
府太蓝滚跌出去几步,撑着手臂要爬起来时,触手却又湿又软;回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好撑在了尸体身上。
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回头看的那一刻,他也很清楚,除非从尸体身上滚过去,恐怕是避不开此刻从脑后袭来的一击了。
府太蓝的判断很及时——当他喘息着从地上爬起身时,身上沾满了死者的血,但至少没有自己的;后脑头骨也依然完整。
远方天空中,响起了盘旋纽绞着夜幕的庞大噪音,几个呼吸的工夫,已由远及近,压迫在二人的头上;飞沙走石,狂风翻滚。
“论武力,我是比不上你,”
他盯着一步迈过尸体的柴司,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笑道:“……很正常,人怎么能打得过猩猩嘛。不过你看,你今晚没有杀掉我的时间了。”
由直升机照射下来的明亮光柱,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几圈;机身门打开了,有人在直升机震耳欲聋的螺旋桨声中,模糊地朝下方喊了一句什么话。
不必听清那人具体说了什么,也不必去看那人手中架着的一柄枪,只从语气与厉度,已经足以让人领会她的警告意味——柴司回头看一眼直升机,抬起一只手,将被风吹乱的黑发,重新拢回脑后。
“这么快就叫大人来接你回家了”他近乎平和地说,“走吧,下回出门,别忘记带个保姆。”
柴司似乎并不担心,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直升机上的人会朝他开枪——尽管府太蓝确实难以抑制这种诱惑。
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叫拢珍动手:今夜已经横生太多变故,韦西莱也一定发现了这架直升机,他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我听见有炮弹声,知道出了问题,幸好来得还不算晚。”
拢珍重新关上直升机门,在他们拉升高度、离开现场时,观察着府太蓝,问道:“发生了什么你受伤了吗”
“拢珍姐,我要疼死啦。”
府太蓝指着自己的胸口,愁眉苦脸地说:“被打了一杆子,头也摔到了,还滚一身血。不过,倒也不全是坏事。”
说着,他从连帽衫衣兜里拿出一个被血浸透的钱包。
“你看,那个跟韦西莱做交易的家伙,还挺体贴的,在身上给我留下了一只钱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