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总是把『我这种人』挂在嘴边，可是你一点都不适合这句话。你比任何人都还要可爱，比任何人都还要温柔，比任何人都还要帅气，是我引以为傲的姊姊。我不希望你贬低我的骄傲。」
「……嗯。翔同学也常这么说。」
「这样啊……」
姊姊提到前辈的时候，表情总会变得很温柔。我希望姊姊得到幸福，但我还不知道前辈是不是那个能给姊姊幸福的人。
我可以认同他吗？我可以祝福他们吗？看来有必要确认。
「姊姊，我要睡一下。」
「嗯，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确认姊姊走出房间后，我打开咖啡厅的LINE群组。
我透过群组加前辈好友，然后传送讯息。
『我是田中。前辈下次什么时候排休呢？方便见个面吗？』
他马上已读，我想起有件事必须提醒他。
『希望你对姊姊保密。』
「前辈，让你久等了。」
三宫站中央口前的Seben-Eleben。平常跟前辈见面都是在咖啡厅，所以他只看过我穿制服的模样。
制服是自备的白衬衫和黑长裤，外面规定要加上一件店里给的黑色围裙。
他只在来我们家的时候看过便服。可是那是居家服，穿得这么漂亮跟他见面还是第一次。
尽管我今天没有特别打扮，这套衣服却是我最满意的穿搭。
过大的露肩白色t恤上，印着我喜欢的牌子商标。穿上线条优美的绿色西装长裤，搭配最近流行的帽子和运动鞋。
其实我也想穿穿看跟姊姊一样的可爱服装，可惜短发的我肯定不适合。
「嗨，你今天穿得好那个喔……跟平常不太一样……」
「并不是为了见你才特地打扮。外出时要打扮是常识，所以请你不要误会。」
「我又没误会……」
「那我们走吧。」
「嗯。话说我真的要谢谢你，田中。」
我们走出车站，前往中心街。走在我旁边的前辈跟无法坦率表达喜悦的我不同，直截了当地说。
「谢什么？」
其实我知道他为何道谢。
「要不是你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心同学的生日快到了。」
今天约前辈出来的目的，是要看清他是不是配得上姊姊的男人。前辈毫不知情，以为纯粹是要帮姊姊买生日礼物，跟着我一起来。
姊姊的生日在下星期，我还没决定要买什么。其实我想做蛋糕给她，可是我又不可能做得比姊姊好……
「前辈决定要送什么了吗？」
「我查了很多，还看过〈最受二十岁女生喜爱的十种生日礼物！〉之类的文章，结果毫无头绪。」
「我也是。每年都送的话，差不多快没东西可以送了。」
「哦～之前你都送了些什么啊？」
「去年她在学穿搭和化妆，我送了专柜彩妆和洋装。啊！专柜彩妆指的是──」
「百货公司里的专柜卖的化妆品对吧？少瞧不起我了。别看我这样，名牌和特征我算略知一二。」
「这个特技不仅出人意料，还很恶心。你是因为想受女生欢迎才特地调查吗？」
「不是，跟光交往的时候，为了增加她的礼物清单……你这样讲太过分了吧？」
「你懂彩妆真的好恶心。」
「别又讲一次。」
「总之先在中心街逛逛，看看有没有不错的店家吧。」
我们在通往中心街的十字路口等红灯时，突然传出一声怪声。
周围的人同时望向我，我意识到是我肚子叫了，于是满脸通红。好丢脸。
对了，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我七点吃早餐，肚子刚好饿了。
「啊──抱歉，我肚子叫了。」
「咦……？」
「你还没吃午餐吧？可以陪我吃顿饭吗？」
前辈用比平常更大的音量讲给周围的人听，他们似乎因此误会刚才的声音是前辈的肚子发出的。
「好、好的……」
他没有穿过我们原本等待的红绿灯路口，而是调头走回车站。
「前辈……谢……」
谢谢。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因为我的矜持而说不出口。前辈可是代替我出糗了。
「你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啊，我想去你和姊姊去过的那家有卖蛋包饭的店。」
「好主意。走吧。」
学长熟门熟路地走向卖蛋包饭的咖啡厅，我跟在后面。
「我要蛋包饭。」
「我要培根蛋奶义大利面。」
离车站走路约三分钟的咖啡厅，是栋被绿意环绕的建筑物，内部装潢灯光昏暗，还有露天座位，店内的座位则全是沙发座，以前辈带我来的店来说太时尚了。
「你不点蛋包饭喔？」
「请不要帮我作决定，令人不快。」
「是是是……」
「你跟姊姊一起来时，她也是点蛋包饭吗？」
「啊──我记得应该是。」
「那么请分我吃一口。我想吃跟姊姊一样的餐点。」
「那你点蛋包饭不就得了……好啦，是可以。」
等了一会儿，蛋包饭和培根蛋奶义大利面送上桌了。我将少许的义大利面夹到小盘子里递给前辈。
「哦！谢啦。」
「这叫做等价交换。」
「你懂好艰涩的词汇耶。来，也给你蛋包饭。」
「因为我以前是学生会长……」
「又来这招。每次夸你，你都会讲这句。」
「怎么样？有意见吗？」
「也不是……」
「好了，赶快吃一吃，去挑姊姊的礼物吧。」
「好好好……」
中心街充满服装店、宠物店、餐厅与药局等各种店家，可是感觉都不太适合买生日礼物。
「田中，你已经找到哪家适合的店了吗？」
「没有。前辈呢？」
「还没看到耶──我们又不是男女朋友，总觉得送消耗品比较好，不过护手霜太老套了，感觉像是送给公司上司之类有点距离、没有那么要好的人的礼物，所以我不想送这个。」
「只是你单方面觉得自己跟姊姊很要好而已，送护手霜就行了。」
「别这样讲，好哀伤。」
「呵呵！」
「哦！你笑了。真难得耶。」
糟糕，不能笑、不能笑。
「纯粹是想到有趣的事。并不是你的功劳。」
「我想也是──」
不行、不行。今天的目的是买姊姊的生日礼物，以及判断前辈配不配得上姊姊。
我怎么享受起来了。
「很快就要正式进入夏天，送夏天用得到的东西或许比较好。」
「比如说？」
「身为女性的你应该比我更懂吧……阳伞或有点高级的防晒乳之类的？」
「还以为像你这种寡廉鲜耻的人只会选择泳装。」
「现在没人在讲『寡廉鲜耻』吧？而且我又不是寡廉鲜耻的人。」
「阳伞还不错。」
「话说你没问心同学想要什么吗？」
「姊姊物欲不高，不太会聊到她想要什么。但我心中有几个选项。」
「咦？跟我说嘛。」
「不要。请你自己想。」
用不着我告诉他，也能猜到姊姊想要什么，才是配得上姊姊的男人。
因此，我不会透露任何情报给前辈。
「我想也是。要由我亲自挑选才有意义，而不是透过其他人。」
「……」
「毕竟说到生日礼物，心意最重要嘛。」
「……没错。前辈偶尔也讲得出中听的话嘛。」
「『偶尔』是多余的。对了，蛋糕准备好了吗？」
「还没。我打算用买的。」
其实我很想亲手做。
可是一定没办法做得比姊姊更美味，所以我想去蛋糕店买。
「你不下厨吗？我还以为你肯定会自己做。」
「不，店里卖的比我做的更好吃……买现成的，姊姊一定比较开心。」
不管是念书还是运动，我大致上都比姊姊擅长。然而姊姊厨艺好、画技佳，长得又可爱，也有我比不过她的部分。吃了我做的蛋糕，姊姊搞不好会觉得她做的更美味，这样我会难过。
「不可能吧？」
学长直盯着我的眼睛。
「那可是心爱的妹妹为她做的蛋糕喔？肯定比任何蛋糕都还要美味吧？礼物也是，重点在于赠送者的心意。有人为她绞尽脑汁、花时间挑选、担心她会不会喜欢，心同学怎么可能不高兴呢？传达爱情是要耗费时间、金钱及劳力的。」
啊啊，前辈果然很关心姊姊、了解姊姊、信任姊姊……程度甚至在我之上。
「请你不要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不过，你说得对……我会练习做一次看看……万一失败，就是叫我自己做的你的错，请你负责吃掉。」
「哈哈！那我还真幸运。包在我身上。」
越了解这个人，就越没办法讨厌他。
「啊！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嗯？」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
「那正好！」
「怎么了……？」
「陪我一趟。」
前辈走在我前面，走向贩卖许多厨房用品的杂货铺。餐具、厨具、美观的烤吐司机，还有可爱的装饰品。
「哦！这个好像不错。」
前辈右手拿着一件以黑色缎带装饰的的象牙白围裙。左手则是缎带换成水蓝色的异色款。
「之前心同学煮奶油鸡肉咖喱给我们吃的时候，她说围裙的绳子快断了。」
「原来如此，姊姊的确会喜欢这个礼物。可是，为什么要买两件？」
「一件送你。做蛋糕会用到围裙吧？啊，还是你已经有了？」
「有是有，但它已经被我穿得破破烂烂，我想换一件。」
「那不是刚好吗！嗯～心同学感觉比较适合水蓝色，你适合黑色吧。你有没有特别喜欢哪一件？」
前辈天真无邪地询问。如今他正在为我考虑，总觉得有点开心，害我不小心扬起嘴角的样子。
「……你在笑什么啊？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没有，只是觉得你好像小孩子。」
「我比你大耶。」
「呵呵！姊姊比较喜欢水蓝色，黑色的可以给我吗？」
「嗯。这样你们就能穿一样的了！」
尽管这样讲让我很不爽，前辈是个好人。我之所以不想承认，不是因为他惹人厌，纯粹是出于嫉妒，不希望姊姊被他抢走──我本来这么认为，然而事实或许并非如此。
我一直在追着前辈跑。
前辈认识姊姊后，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跑去跟踪他，去同一家店打工，还会做这种像在试探他的行为。
认识他那么久，我对前辈改观了。
他在打工时帮过我好几次，还会挺身拯救婴儿车里的小婴儿，就算没人注意也会帮忙捡垃圾，展现了各种优点给我看。
这么优秀的人，不可能配不上姊姊。
我在嫉妒。
嫉妒前辈──也嫉妒姊姊。
前辈买了围裙，我最后选了阳伞当礼物。事情都办完了，我们准备走向车站，天空却下起了雨。
「田中，你有带伞吗？」
「……没有。」
我今天看过气象预报，知道会下雨，因此我在包包里放了一把折叠伞。然而，为什么我要骗他我没带伞呢？
前辈手中拿着一把伞。我是不是觉得他会跟我一起撑呢？
「那这把给你。」
「咦……」
「你不想跟我撑同一把伞吧？我不介意淋湿，反正一回家就能马上洗澡。」
我想也是。因为我一直表现出很讨厌他的态度，他会这样想也无可奈何。
「一起撑也没差。」
我从前辈手中接过雨伞打开，然后就这样塞回他手中，靠到他旁边。
「那我们走回车站吧。」
我用左手勾住前辈的右手臂，以免跟他离得太远。尽管如此，前辈毫无反应，走向车站。
「前辈。」
「嗯？」
「你喜欢姊姊吗？」
「啥！」
他满脸通红，转头望向我。
此刻比起跟他勾着手臂的我，不在场的姊姊更能让他紧张。
「突然问这什么问题……」
「可是，你心里还有光小姐的存在对吧？」
「唔……」
果然没错。
前辈默默低下头。
即使我知道前辈是个好人，如果他是会脚踏两条船的男人，我就必须让他离姊姊远一点。
「老实说，我自己也搞不清楚。」
雨水落在伞上的声音，以及车子在旁边的马路上行驶的声音。冷清的街道上，周围只有我和前辈两个人。
「──可是，我现在明白了。」
前辈心里有光小姐和姊姊之间的其中一人，没有我介入的余地。
如果我出生得比较早，遇见前辈的人不是姊姊，而是我。
如果高中时期跟前辈交往的人不是光小姐，而是我。
从认识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任何机会。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是姊姊，我希望姊姊得到幸福。姊姊幸福的笑容，就是我的幸福。
所以，我不想妨碍她。
前辈和姊姊会发展成什么关系，该由他们自己决定，我只要默默守望即可。
「我不知道你会选择哪一方，不过如果你敢害姊姊哭，我绝不原谅你。我至今一直守护着姊姊，未来也一样，我会保护姊姊。所以，要是你敢做害她伤心的事……」
「──心同学并没有柔弱到需要别人来保护她。」
「说得……也是。」
前辈很了解也很重视姊姊。
如果是这个人，把姊姊交给他也无妨。
尽管不知道姊姊的努力能否得到回报，我要为姊姊加油。
可是，至少今天一天。
我将头靠在双臂环胸的前辈肩上。
他却不慌不乱，面不改色且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换成光小姐或姊姊，他的反应肯定不一样。
我连前辈的心都无法动摇。不过，这样也没关系。唯有这一刻，我想靠着他。
「田中，你在哭吗？」
「……我没有哭。这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