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勋业的话一出口，顿时现场安静了下来。
在这个领域，黄勋业的话语权还是很高的。
作为省内血管外科领域的专家，黄勋业这些年来，无论是临床，还是课题科研，甚至是奖项，都拿到手软。
黄勋业淡淡的说了句：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说，取栓术的禁忌症很多，尤其是心脏病中的心律失常，心功能较差的患者。”
“但是！”
“实行取栓术唯一的禁忌症就是栓塞时间过长，以及取栓时间太长。”
“这是关键。”
“所以，我们目前不能再拖时间了。”
“最重要的还是商讨手术方案为主。”
“手术，必须要做，而且要尽快做。”
“先把患者的心脏功能稳定住，然后进行手术。”
“患者目前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其实……已经不能再拖了。”
“时间继续耽搁下去以后，即便再次取栓，可能效果也不如之前了。”
“而且鉴于患者的情况，我的想法是，进行黄氏取栓手术。”
“缩短取栓时间。”
此话一出，周围几个专家，都忍不住对视一眼。
黄氏取栓术其实就是黄勋业对血管取栓术的一个创新术式。
这是黄勋业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黄氏取栓术当时改良之后，在国内引起了轩然大波，靠着这一套的新术式，差点让黄勋业登顶院士。
业界对于黄氏取栓术，还是比较认可的。
同样，黄勋业也靠着这个，做了一届医师协会血管外科分会的会长，医师协会的副会长。
黄氏取栓术的特点，就是取栓速度很快。
避免了肢体因为长时间缺血，导致坏死。
可是……
这时候……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省人民医院血管外科主任裴林面色凝重的说了句：
“黄老……我知道，黄氏取栓术的速度很快，可是……同样存在一个问题。”
“黄氏取栓术的优势来自于不对血管进行游离处理，同时在血流下对血管内的栓子进行清楚。”
“利用血管压力把栓子排除。”
“但是，这同样也会加重一个风险，那就是心脏负荷会加重。”
“患者情况最重要的是就是风湿性心脏病，长期的心脏损耗，让心脏功能低下，若是在手术情况下，万一心脏的情况突然恶化，该怎么办？”
裴林是新生代的血管外科专家，按理说，按照他的实力，是有进入保健局专家治疗组成员小组的。
可是……
行业内，专家治疗组成员选举，其实是有些特殊的规则的。
这种规则类似于院士选拔。
具体什么意思呢？
就是同一个领域，特别是子领域，不能出现两名院士。
就是研究同一个内容的，一般情况下，只能有一人！
特别是医学领域最为明显。
所以，同样是研究血管外科的，专家保健局治疗组的专家就这么点，而偏偏黄勋业还在其位置上，裴林自然就上不去。
其实，按理说，专家保健组的成员，一般都是正值巅峰的人。
像黄勋业这种退休以后好多年的，其实……不应该上的。
可是，黄勋业不仅没有下去，反倒是在一直在医疗圈子里活跃。
甚至就连医师协会，至今也不想退出。
因为他很清楚，他要是真的退出了，显然什么也没有了！
可是，若是成了院士，就不一样了。
所以，黄勋业这几年，一直在筹备的事情，就是关于院士的准备。
而偏偏此时躺在床上的这一位，可不一般。
这是袁金宗亲自邀请来的中国科学院学部主席团的成员徐金红院士！
徐金红是医学领域院士，这一次袁金宗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这位老先生给请过来。
袁金宗虽然在潼川省省委排名中，属于靠后的省长，分管的医疗教育等事项。
但是，袁金宗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就在于他的学习底蕴丰富。
当初在学校期间，也认识了不少老师和专家教授，这些人成长起来之后，也陆陆续续成了各个领域的大拿。
所以，很多时候，考名校从来不仅仅只是因为学历。
而且意味着一条特殊的人脉。
袁金宗认识徐金红老先生的时候，对方还只是学校的助理教授。
两人当初经常一起学习，一起做课题……
这几十年下来，袁金宗成了副部级的省级领导。
而徐金红也没有闲着，靠着丰富的底蕴，厚积薄发，早早的登顶院士。
大前年的时候，更是由院士大会选举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中国科学院学部主席团的成员。
千万不要小看这个学部主席团。
他们的权利很大很大！
但凡涉及到科学技术发展的事情，他们都有着很关键的影响力。
是国家在科学技术方面的最高咨询机构。负责对国家科学技术发展规划、计划和重大科学技术决策提供咨询。
虽然徐金红并不是主席团内部的核心力量，但是却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毕竟，这个主席团，可是由中国科学院院长，工程院院长，社科院院长、科协主席、国自然委员会主任等诸多大佬参与的。
除此之外，这个学部主席团，还有一个重要的职能：
那就是召开院士大会，增选院士名额，同时进行投票审核处理。
袁金宗此时看着周围众人，脸色可是急坏了。
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邀请过来的老朋友，竟然突然发病。
袁金宗对于这件事儿，可是内疚坏了。
他连忙邀请了省内最顶级的专家过来帮忙进行抢救。
袁金宗看着周围众人，紧张的气氛里，甚至有些压抑。
汗水早已打湿了袁金宗的衣服。
现在的他，早已无暇顾及其他。
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抢救徐金红。
可看着办公室内争论不休的众人，袁金宗内心越发着急。
其实，袁金宗也联系了国内的顶级专家。
可是……现在过来，他们至少需要三四个小时的时间。
所以，即便过来了，又能怎么样？
到时候，老徐腿上动脉栓子堵塞时间过长，已经没救了！
当然了，虽然说，这个疾病，不至于死人。
但是……即便是少了一条腿，也不行啊！
此时，办公室内的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这一张桌子上的所有专家，都是潼川省最厉害的专家！
即便是那些普通主任，在这个商讨手术方案的桌子上，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而裴林和黄勋业的争执，也越来越白热化。
裴林比起黄勋业小了十几岁，可是……这位血管外科领域的新贵，却一点不忌惮甚至是在乎黄勋业的。
裴林看着黄勋业，说了句：
“我还是不支持黄氏取栓术。”
“这压根不安全。”
“万一手术意外，到时候你就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不进行血管结扎分流，你贸然引起心功能衰竭，到时候就不是手术失败的问题了。”
“而是……人命都有危险！”
裴林对于黄勋业一点不喜欢。
这个不喜欢并不是单纯的因为黄勋业一直占着位置不拉屎，不给裴林上升的空间。
而是因为黄勋业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浓厚的官场气息。
裴林是一个典型的临床学术性人才，并不擅长勾心斗角耍心眼。
或者说是懒得去做这种事情。
可黄勋业不一样，他虽然是临床出身，但是……黄勋业的这一辈子，基本上属于权力加持下发展路线。
科主任、副院长、院长……
在这些职务的加持下，让黄勋业的发展顺风顺水。
当然，他也是有能力的。
可是……
相比裴林而言，他终究不是一个单纯的临床人。
同样都是血液外科协会的人，可裴林却不止一次被黄勋业针对。
至于他为什么一直反对黄勋业的这个黄氏取栓术，却和这个没有关系。
哪怕裴林如何不喜欢黄勋业这几年退休以后，一直拿着这个所谓的黄氏取栓术到处开会演讲甚至是召开学术会议……
但是，最重要的参考，还是患者安全性分析上面。
两人的争执显然已经多了几分火气。
陈路站在后面，听得那是一个热火朝天。
其实，往往争吵的时候，是人类大脑运作速度最快的时候。
同样……
吃瓜的爽感，主要来自于不动脑，被动接受各种消息时候的松弛感。
即便陈路对于现代医学取栓术的研究只是入门级别，但是经过这两位大佬的争吵，陈路似乎也瞬间懂了不少。
原来……
看大佬们吵架，才是进步最快的方式？
而这时候……
忽然有人拍了拍陈路的肩膀。
陈路顿时一愣，转身一看，不由得笑了笑：“范主任！”
范正义没好气的看着陈路：“你怎么来了？”
陈路一愣：“我还想问你呢？你能来……我咋就不能来了？”
“我可是潼川省保健局专家治疗组成员。”
“你说我怎么来了？”
范正义听到之后，顿时无语，差点翻白眼，对于陈路日常和自己装13的情节，他现在已经逐渐免疫了。
有时候，人很奇怪。
说起来，陈路和范正义两人的友情增长最快的时候，就是上一次陈路把范正义落在疗养院以后。
后来，虽然陈路哄了这个大哥很久，喝了几次酒，吃过几次饭，但是……不可否认，关系升温很快！
范正义也免疫了陈路的装13行为。
当然了，范正义当然知道，陈路其实人家压根不需要装逼，平日里，在生活中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也向来低调。
可……这混蛋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当着自己的面装逼。
这……
难道是自己的特权吗？
范正义咳咳一声，说了句：
“大哥，我是省人民医院急诊科的主任好吗？”
“同样也是这一台手术需要参与的重要人选！”
“你瞧不起谁呢！”
陈路好奇的看了一眼范正义：“你还有这水平呢？”
范正义直接拉了拉衣服：“小看谁呢！”
“我可是潼川省急诊领域的接力棒。”
“急救医学学会的主任委员，医师协会急救分会会长。”
“倒是你陈院长，据说……中医医师协会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接纳你吧？”
陈路：……
“你怎么不去讨论？”
范正义无奈叹气：“讨论？”
“讨论什么啊！”
“这个手术，就是首都专家来了，其实也无非就是这两种可能。”
“再说了……你以为这是单纯的抢救啊？”
“那你可就错了。”
“这是在明争暗斗啊！”
“你知道患者是谁吗？”
陈路点头：“我看病历了，叫徐金红。”
范正义：“……”
“我还不知道名字啊？我说的是十分嫩！行吧，我给你介绍一下吧！”
“这位可是徐院士。”
“而且是中国科学院学部主席团的成员。”
“这一次，原本是袁金宗邀请过来，想让老爷子给咱们省内专家们讲讲科研的。”
“可谁曾想……”
“突发疾病！”
“这一次，可被这个黄勋业给找到机会了。”
陈路好奇的问了句：“你了解黄勋业？”
范正义听见之后，忍不住笑了：“你们中医不了解我们西医！”
“你们中医最高殿堂荣誉是国医大师。”
“我们西医，最好的荣誉是院士。”
“这个黄勋业教授啊，虽然说的确是有水平，可是……距离院士还远着呢，退休前没有上去，你不知道，他最近这两年，非但不下去，反而越发活跃了。”
“要么上电视，要么开学术会议，要么就是在医师协会主持工作……”
“反正，和临床有关的，干的不多，和科研有关的，吃老本。”
“黄氏取栓手术，我也听过，前几次听得还挺有意思，可是……这几年都讲了老掉牙了。”
“还要讲啊！”
“哎……”
“翻来覆去就那么点东西，还不知道创新。”
“无非是一直蹭热度，然后博取流量，然后争取院士资格嘛！”
说到这里，范正义对着陈路挤了挤眼：
“他也是你们保健局专家组成员。”
陈路顿时无语。
“你们保健局！”
范正义：“哈哈哈……”
“不过……我告诉你！”
“这黄勋业，这一次，肯定是准备用这黄氏取栓术的，毕竟……你想想……”
“要是黄勋业用自己的技术救了刘院士，你说说……这肯定是一个重要的好感度啊！”
“到时候投票，肯定会有所偏颇的。”
范正义话音落下，陈路却明显愣了一下。
难道……
治疗疾病还能有这样吗？
陈路这时候，看着范正义，忍不住问了句：
“你要是能圆满的完成这一台手术……”
“你能成为院士吗？”
此话一出，顿时范正义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当院士是什么啊？”
“做一台手术就能做院士？”
“首先，能成为候选人再说吧，而且，想要成为院士，必须要有丰富的文章，和杰出的成果。”
“这么多年来，我距离院士都是临门一脚。”
“为啥？”
“就是因为我目前没有任何拿得出来的研究成果。”
“这是需要奖的，最起码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陈路闻声，没有做声，只是脑海里，却在想患者下肢动脉血栓栓塞的事情。
有没有一种特殊的好办法，安全取栓呢？
……
而此时，裴林和黄勋业的争执，也到了尾声。
裴林还好，只是立场和主意都很坚定，不认可黄勋业的手术方案。
而黄勋业此时显然是动了真火了，眼睛瞪大，甚至里面能看见一丝丝的血色。
不过，毕竟是老前辈，而且在这个领域还是很有名望的存在。
更何况，黄勋业这些年，已经经常开会，举办学术会议，参加电视等结果。
所以还能压制住怒火，让自己不至于失态。
这时候……
袁金宗的耐心显然已经有些耗尽了。
他看着黄勋业：“黄教授，讨论结果怎么样了？”
黄勋业微微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哎！”
“也是，我老了！”
“比不上他们这些年轻人了。”
“我也知道，我不应该倚老卖老，还继续担任血液外科的会长，也不应该继续担任保健局专家治疗组的成员。”
“裴林是新生代的力量，可能他们会有更好的办法吧。”
“呵呵呵呵……老了！”
“出来给大家看笑话了。”
“但是……我黄勋业说句实话，能有什么私心？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未来肯定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我是觉得，患者真的是适合黄氏取栓法。”
“不过，显然，得不到裴林主任的认可。”
“也罢！”
“这件事情，我就不搅和了。”
说完，黄勋业起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顿时现场安静了下来，大家看着黄勋业的背影，也是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裴林等人更是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这……
这是什么意思？
裴林不傻，看着黄勋业的这一番动作，自然意识到……这老家伙要作妖了。
好他妈绿茶！
裴林感觉一脸茫然，自己说啥了啊？我刚才说的就是黄氏取栓法的一些不足啊！
就是论文里面都有写的。
我怎么就针对他了呢？
可是……
黄勋业这一番茶言茶语，可真的把裴林搞得有些懵逼，甚至有些七荤八素。
本来就不擅长处理这种闲杂事物的裴林此时更加有些不知所措了。
袁金宗也是顿时皱了皱眉，看着黄勋业朝着外面走去，顿时叹了口气。
转过身来，袁金宗看着裴林。
“裴主任……”
裴林顿时一个激灵，连忙说道：
“袁省长……我……我这……”
“我什么也没说啊！”
“我只是正常的按照病例讨论的方式，把不足说出来了，可是……这袁老爷子……”
“真的，我说啥了？我也没有不尊重他啊！”
“这怎么显得我和嫉妒他一样啊？”
裴林是直性子，忍不住就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