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郑叔都看错人了。
赵六泣不成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东家,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对不起您的信任,求您饶了我这一回,我知道错了。”
他一边哭一边不停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印。
宋芫直视他泪水模糊的眼睛,听着他说“错了”,却没有在他眼里看到半点悔过之意。
很显然他觉得自己错了,是错在不该被发现,而不是错在偷了东西。
魏陶儿在一旁忍不住说道:“东家,这赵六惯会”耍些小聪明,嘴里没一句真话,您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听了魏陶儿的话,宋芫嘴边的笑带着几分自嘲,他在这些伙计们心里,是有多好糊弄,才让他们觉得这般容易被蒙骗。
他是心慈手软不假,但他也不是毫无底线。
赵六的所作所为已然触犯了他的原则。
宋芫斟酌着开口:“乔风,麻烦你将人送去……”
说到这,宋芫迟疑一下,对上赵六变得怨恨的眼神,他硬下心肠来:“送去官府!”
赵六正要破口大骂,那个叫乔风的侍卫眼疾手快堵住他的嘴,不叫他说出那些污言秽语,免得脏了公子的耳朵。
陈大与李丑听到宋芫说将赵六送去官府时,都惊了一跳下来着实没想到东家竟这般铁面无情。
换做别人家,若有伙计手脚不干净,顶多是把人打一顿,赶出家门了事。
李丑忍不住想为赵六求情,一旁的陈大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冲他微微摇头。
李丑看了看陈大,又看了看面色冷峻的宋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宋芫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指着魏陶儿饭盒里被油污糟蹋了的香料粉,说道:“你们可知这点香料值多少银子?这可是从海外千辛万苦运来的珍稀货,就这么被赵六给毁了!”
陈大面露惊色:“东家,这……这我们真不知道这香料如此珍贵。”
李丑与魏陶儿同样愕然,就连高若望也不知这香料竟如此昂贵。
再算上赵六之前偷的那些,这金额足以让赵六在牢里待上好几年。
“把人带走吧。”宋芫一挥手,乔风立刻押着赵六往外走去。
赵六一路挣扎,还想叫嚷几声,可惜嘴巴被抹布堵上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也不知是在叫骂,还是在求饶。
作坊里的众人望着赵六被拖走的身影,心情复杂。
解决完赵六的事,宋芫心情也不大痛快,他按了按眉心,对众人说道:“都散了吧,以后都给我警醒着点,谁要是敢动歪心思,赵六就是下场!”
众人唯唯诺诺地应着,各自散去。
“等等!”宋芫又叫住高若望与魏陶儿,“你们俩先留下来,有话要说。”
高若望停下脚步,而魏陶儿正看着他饭盒里的香料粉发愁,不知该如何是好。
听见宋芫喊他,魏陶儿连忙说道:“东家,这香料我看里面还是干净的,能不能把
宋芫教育他说:“咱们做吃食生意的,最重要的是干净卫生,哪怕只有一点被污染,也绝不能再用,这是对顾客的负责,也是咱们作坊的立足之本。”
魏陶儿低下头,小声应道:“东家,我明白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宋芫清楚魏陶儿是心疼东西,其实这香料虽然贵,但也没有他方才说的那么夸张,毕竟这批香料是用寒瓜与赵娘子换的,成本倒也不算太高。
“以后记住就行,至于这香料粉,你拿去处理了吧。”
魏陶儿听出宋芫的潜台词,也就是说盒香料归他所有了,是拿去做吃的或是倒掉都随他。
“谢过东家。”
宋芫摆手,又转头对高若望说:“明儿我让人给仓库上把锁,以后钥匙你拿一把,侍卫那儿留一把。每次取用香料都得登记清楚,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高若望点头应道:“东家放心,我一定仔细着。”
“行了。”宋芫挥挥手,“已经晚了,都回去吧。”
“东家您早些歇息。”高若望说完,便转身离开。
魏陶儿也跟着说道:“东家,那我也走了。”
宋芫应了一声,直到二人离去,他才往作坊里转了两圈,确认灶台里的火熄灭了,然后叫另一个侍卫将大门锁上,坐上马车回去。
暗七正要赶着马车回张家村,宋芫叫住他:“今晚就在庄子歇下吧,你等会儿回去跟二丫说一声,叫牛婶过来家里住一晚。”
那边,高若望与魏陶儿一前一后走在路上。
正值暮秋,天黑的早,酉时三刻,天色已然暗沉下来。
秋风瑟瑟,吹得路旁的枯草沙沙作响。
魏陶儿瞧着路边树影婆娑,心中莫名有些发怵。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前面的高若望。
“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高若望回头看了他一眼,放慢了脚步,并淡声道:“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连这都怕?”
魏陶儿皱巴着脸,抱怨道:“这能一样嘛!平日里哪有这么黑这么静,还刮着这么吓人的风。”
高若望无奈地摇摇头:“跟上我。”
魏陶儿赶紧凑上前,与高若望并肩走着,眼睛却不停地瞟向四周。
终于到了镇上有灯光的地方,魏陶儿直奔一家面摊:“给我来两碗葱花面,我要带回去的!”
“好嘞!”
高若望脚步停下,侧头问他:“你这是?”
“给家里几个小的带点吃的,他们还饿着肚子等我呢。”魏陶儿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摊主。
高若望听了,也只是点点头,并未说什么,抬步往家中走去。
刚走出十几步,突然一阵风吹过。
他忽然回头,只见灯火阑珊处,魏陶儿正站在面摊前,手里提着两碗葱花面,热气腾腾地从碗中升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高若望心底微微一动,似是在记忆中,这样一个相似的场景。
那是在他年少时,有个要好的玩伴,总是在夜幕降临时,等在村口的老榆树下,手里拿着温热的吃食,等他从学堂归来。
那是他童年为数不多的温暖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