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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自己身上一轻,低头一瞧,他的脚尖也抬了起来。

徐茂弘心里暗暗叫苦,四肢都不听他的,坐到桌前举杯喝起酒来。

钱二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就醒了,屋外不断飘进乐声,他平时就爱听这些,一听锣鼓点儿知道是在唱什么,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这谁家在办喜事”

说完一激灵醒了过来,哪有什么喜事,今儿是白老太太头七。

这动静时响时轻,钱二揉揉眼,想往屋外张望一下,可屋子却变成了四方斗室,无墙无窗,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越是黑暗,钱二就越是不敢动作,也不知道这黑暗里有什么,他一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甩了出去。

符纸遇暗即燃,可钱二闭着眼睛不敢看,只觉得眼皮子前东西一亮,他咽口唾沫,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死不死的起码也得当个明白鬼

又一张符纸扔出去,火星一点,他看见屋里四四方方全是砖块,无门无窗,这才没有光透进来。

钱二提了一口气:“姑奶奶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阿娇没听见钱二的声音,她也是被乐声吵醒的,坐起来揉揉眼,屋中一片漆黑,与钱二不同,她不需要光亮就能看得清楚。

这个格局她很熟悉,她的四方墓室也是这样,阿娇一摆手,障眼法立时消退,屋子又变成原来那样。

阿娇打开门,四合院格局的后院里,竟然全是砖墙,只有她打开一扇门。

阿娇往左一拐,手指头在灰砖上划过,所过之处,显露出本来的面貌,但指尖一过,就又变成了灰砖。

阿娇摸到门,推了推,推不开。

钱二在屋里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他扔出一张黄符,屋里就有一点光亮,可这火花一燃即灭,他只好隔一会扔一张,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期待能在这屋子里等到天亮。

他又扔出一张符照明,只见一只雪白玉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钱二一声惨叫,抱头缩起,可那鬼爪却不肯放弃,拎起他的后颈,把他拖出去。

钱二四肢乱舞,嘴里求爷爷告奶奶:“姑奶奶可饶了我吧,我就是个混事儿的,你要找找和尚道士去,他们跟您专业对口不是”

阿娇把他往地上一放,看他还在乱扭,踹了他一下:“你还有这么多姑奶奶呢”

钱二一听阿娇的声音,如聆纶音,恨不得给她磕头:“我的姑奶奶你可算来了,从此以后天上地下,我就只有您这么一个姑奶奶。”

他擦干了眼泪鼻涕,这才看见整个院子都是砖墙,阿娇刚刚打开的那一扇门正在缓缓消失,他抖了一下:“姑奶奶,咱赶紧溜吧。”

阿娇却没看他,她左右看看,这可太有意思了,若用鬼力就有造出宅院来,那是不是她也能造一个自己的汉宫

阿娇想了想,一时竟想不起汉宫的模样,她心中浮现出的殿宇是长门宫。

“咱们看看热闹去。”阿娇循着乐声往前走。

钱二苦着一张脸,紧紧跟在阿娇身后,拿她当作保命符,一路走一路劝:“您要是想听戏,我花钱,我请您上国家大剧院听去,咱赶紧走成不成”

阿娇嫌弃他烦:“再说话让你闭嘴。”

钱二赶紧不说话了,他的装备只剩下没五六张符和一个八卦镜,还得求姑奶奶罩他。

一人一鬼来到堂前,看到的也是一番办喜事的景像,钱二眼尖,一眼就瞧见哑巴徐茂弘方文镜三个正坐着吃喜酒,看见他来了,还冲他招手。

钱二赶紧把眼睛给闭上了,不想给他们凑这个三缺一,哆哆嗦嗦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幻境。”阿娇看钱二怂成这样,拍一拍他头顶:“行啦,你睁眼吧。”

钱二这才敢睁开眼睛,打眼一看,穷心又起,这屋里可都实打实的古董啊,他看完说:“看这穿衣打扮,是民国时候的人。”

可这一屋子古董最少也是清朝时候的,他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

“这点出息,等出去了,我送你块玉。”阿娇说完指使他,“你去看看,这是谁在办喜事。”

“得类。”钱二一听阿娇要送他块玉,那再次也是好东西,热血上头,跑去听墙根。

这里虽是幻境,可东西却都像真的,就连嚼舌根的下人都一样,丫环们纷纷讥笑白大奶奶不得宠,进门的这位二姨奶奶,是白大爷心尖上的人。

这一场喜事共了两千大洋,而大爷替二姨奶奶赎身花了一万块现大洋,更别说捧她的时候,替她置下那些真金白银的行头了。

钱二想把打听到的事儿告诉阿娇,满院子也没见她,吓得一身冷汗,这才看见她坐在正对着戏台的席上,抓了一把瓜子磕着,脚尖还一翘一翘的。

钱二差点给她跪下,他凑过去告诉阿娇,又奇怪:“这难道是丧事冲出了喜事”那也不挨着呀。

阿娇吐了一口瓜子皮,指指台上:“来了。”

只听台上戏乐陡然一转,娇声颤颤,莺声呖呖:“哎呀,画眉郎。”

第48章阿娇今天当新娘了吗

“咿呀,画眉郎。”

此音一起,压过众声。

鼓乐声立时淡了,耳边轻叹萦绕,绣帘未掀,看客眼前仿佛已经立着个似嗔非嗔,似叹非叹,娇夭可怜的女子。

还没亮相,一管声音先已将人酥倒。

钱二听得如痴如醉,两只眼睛直愣愣盯着小戏台。

绣帘一掀,出来个身形窈窕的女人,她背对着看席,一双纤纤手摆在腰间,反握洒金扇,一步一步退到舞台中央,腰身一软回了半边身,玉扇掩面,露出半张脸来。

勾眉画眼,珠围翠绕,鬓边一枚八宝钿,艳晶晶泛着光华。

钱二本就入迷,连阿娇都觉得有趣,她从没看过戏,虽然听不懂台上咿咿呀呀唱的是什么,可这个女鬼长得倒还挺漂亮的。

阿娇看得兴起,那女鬼一旋身,罗带裙角微掀,又捂上另半张脸,张嘴还未唱,就听见一声怒喝。

“孽障”

久不现身的道长举剑刺来,女鬼摇身一变,身上的罗裙八宝钿都不见了,换上了武旦装束,洒金牡丹扇变作双头银长枪,绣花薄底靴尖抬起,轻飘飘踢在宝剑剑尖上。

寒光一闪,道士刺了个空。

女鬼娇笑一声,俏生生耍完这个花枪,不见了踪影。

戏台还在,鼓乐还在,满堂宾客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继续敬酒划拳吃菜喝彩。

钱二还看得入迷,鼓掌叫好:“好好武旦要的就是这个俏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