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三个月她欣喜若狂,每天翘首盼望。之后的三个月她开始心中焦虑,做事的时候常常走神,一种莫名的恐惧暗暗在心中滋生。又之后三个月,她听到了他娶亲的消息。只是那新娘不是她,而是某位汴梁的官宦小姐。
乐乔崩溃了。她得知消息的时候强忍住没有哭,只是指甲将掌心抠出了血。她回到自己那间阴冷狭小的下人房,用力地咬住嘴唇,咬得皮都破了,却也阻止不了眼泪不停流下来。
她被遗忘了,被背叛了,她这两年的时间全都没了意义。
早该想到,如果柳公子真的中榜,又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她这样一个风尘女子
然而又过了三个月,柳明俊终于回来了。整个海棠镇都沸腾起来,鲜花香车地迎接镇子百年也难出一个的天之骄子。
乐乔也靠在门后悄悄望着,望着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情郎,笑得还是那样张扬俊逸。
也不知是不是命运使然,柳明俊的目光转过来,竟与她撞上了。
一霎那,两人均是一怔。
可是柳明俊的马只是停了片刻,便继续向前了。一霎那,乐乔看到他脸上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也没有当初看到她时那种纯然的欣赏和喜悦,有的,只是惊惶。
他怕她。
他怕她提起曾经的誓言,怕她提起那缕头发。
他知道自己有愧于她,所以他怕自己抓着他的把柄。
那一刻,乐乔的心完全地冷了。
一天后,有一名衙役找上门来,给了她三百两银子,说是帮她赎身,剩下的钱,让她之后也好自己做点小买卖。
三百两银子,对于一个普通的百姓来说是天价了。
然而对于那曾经一舞倾国的名妓、另无数富商一掷千金的花魁来说,却是多么的寒酸和苍白。她毁掉自己的美丽,放弃自己的年华,等来的,就只有这区区三百两。
原来她现在只值三百两了。
这就是那些所谓的才子,所谓的多情公子。他们爱的,不过是她的刹那风华,不过是他们想象中的她,却绝不是真正的她。欢场风流客,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人都说戏子无情,可当她有情了,换来的又是什么
万念俱灰中,另一个身影却不知怎的进入了脑海。
一个穿绿衣的女子,笑容干净纯粹,如琉璃一般明媚。
“小乔姐姐。”
是谁是谁在叫她
这般轻缓婉转的声音,熟悉又陌生。
她忽然间想起来了,那个曾和她同起同卧、同行同住的少女,那个依赖她仰慕她,眼睛看到她时仿佛有星星闪烁的少女,那个即使是在她最落魄潦倒、最不美丽的时候,也仍旧流着眼泪日日来看她的少女。
那个告诉她柳明俊不爱她,只有她才爱她的少女。
碧诺
碧诺
她确实喜爱过她,每当她对着自己羞涩微笑的时候,心底便会源源不断涌出一种甜蜜的柔情来。那段相依相伴的日子,也确实是她沦落风尘的这十多年中最美好的记忆。
没有委曲求全,没有铜臭,没有那些恩客的变态嗜好。碧诺知道她喜欢什么,了解她的性情脾气。而她也一样。她甚至知道碧诺身上有几颗痣,知道她有起床气,知道她睡觉的时候喜欢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小猫。
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嫉妒她
大约是发觉自己眼角长出了第一条细纹的那天吧她一转头,看到碧诺仍旧在床上酣睡,哪怕不施粉黛,皮肤也光嫩清新如能掐出水来。
年华老去,是所有红颜的噩梦。然而谁也逃脱不了。那些男人一遍一遍告诉她们,一旦她们老了,便不值钱了,便从水做的女子,变成了蠢笨浊物。而她们也相信了,仿佛自己身上真的有一个价码,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停减少的。那种被催逼的压迫感、那种变成自己最厌恶的样子的恐惧感、那种无处可逃的绝望感,是每一个女人的诅咒。
可是难道年华老去了,性情中那些曾经令人喜欢的东西也没有了么那些曾经美好的记忆也都没有了么难道她们的全部价值,就仅仅在皮囊上么
如真是如此,为什么在她衰老成那样的时候,碧诺还是追着她,爱着她为什么即使自己对她恶言相向,她还是要一次一次地回来
自己值得她这样么
更何况更何况自己对她做了什么
碧诺的脸在面前一点点腐烂,那漂亮的凤眼中流出泪来,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咯咯声。她那细弱的脖颈被一双无情的手扼住,只要微微一用力,就要折断了。
她会失去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不”忽然意识到那只手是属于自己的,乐乔的意识挣扎着从怨恨的深渊里挣扎了出来,她的命魂与般若鬼之间的联系一瞬间被动摇。
就是在此时,檀阳子用摄魂珠一下子将般若鬼吸了进去,乐乔只觉得喉咙中一阵呕吐感,紧接着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意识到碧诺正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碧诺面上的纱已经掉了,露出一张腐烂的恐怖面容来。乐乔怔怔地望着她,终于抬起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碧诺的面颊。
天啊她都干了什么
此时之前那些被般若鬼控制的男人们也都三三两两倒了下去,陷入短暂的昏迷。而护法术的光芒也逐渐散去,颜非挣开了眼睛。
他做到了
他不仅能同时催眠十几个男人,还能有余力钻到乐乔的意识中去使用托梦术
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自豪,他从那些躺的横七竖八的男人中间略略狼狈地跋涉过来,跑到檀阳子身边,扬起一脸等待夸奖的笑容,“师父,捉到